马路的行人要么淌水要么绕远路。
只因为,沈长秋面前的下水道被垃圾和枯叶堵住了。
他的手机正放在烟酒店的老板娘那里充电,线太短,他没办法继续用,只能坐在老板娘的小板凳上发呆。
但他越来越焦虑,无法忍受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滞空感,他必须找点事做,才不会被情绪吞没。
风雨很大,他蹲在路沿石上一手打着伞,一手用捡来的木棍挑动下水口的缝隙,灰色的运动鞋早就湿透了,他并不在乎。
路过的车流经过身边也放缓了速度。
但几番操作后,脏污的水面并没有向下的趋势,只有木棍搅出的波纹。
沈长秋徒然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挫败,他索性扔了木棍,撸起袖子用手开始掏。
很快,扯出来的垃圾和塑料堆在隔离带上,水面隐隐涌动向下的纹路,沈长秋一股作气拽着另外垃圾扯了起来。
但突然一辆货车从他身前疾驰而过,飞溅起的污水连成厚重的一片,合着翻起的水花从左至右向他砸来。
他还没来得及用雨伞挡,这辆车带起来的狂风掀翻了他的雨伞,他抬起胳膊,但还是无可避免的再次淋了一身。
才换的衣服又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哗啦啦,水落了回去,沈长秋低着头,没在污水里的手滞住片刻,也不管那柄飞在身后的雨伞,双手都探在看不清的水里,着魔似的边掏边拽。
打湿的刘海再次垂了下来,滴下来的水里有泥土的味道,也有咸咸的气息。
他眼睛红了,分不清是什么。
不能哭,他告诫自己,必须得完成这件事,否则,情绪的天平将永远歪斜,身无任何砝码加持的他,根本抵不过那不可说的重量。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他疯了般在路沿边清除淤堵的垃圾,丝毫不觉得累。
这世界防佛没有别人,只有他。
“沈长秋?”
风雨里飘来他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听错了,没有抬头,但视线糊得彻底。
太可笑了,沈长秋,你在盼望什么?
“沈长秋!”
那声音越来越近,雨也似乎小了,面前水面反射的天空,被八边形的一部分盖成了黑色。
“沈长秋!可以了,水下去了!”他的胳膊被人提起,似乎要将他拽走。
“不行,还差——”沈长秋半蹲侧过头,刚想挣脱开继续完成他的救命稻草任务,却发现面前的人……
真的是她,八角形是她撑的伞,雨似乎停了。
伞下的她干干净净,一身暗色,还拿着他被吹走的伞,眼中是看不透的心疼与担忧。
为什么……又是碰巧吗?沈长秋已经知道她不住在这附近了。
“你……”沈长秋张着嘴吐出颤抖的问话,随即眼睛进了水般酸涩不堪,但他余光看到自己糟糕的处境——头发上的脏污,衣服上的灰土,湿透了的裤子和鞋。
他猛地转过身蹲在地上。
“还……差……”他低头,拼命忍住自己的哭腔,他哽咽,咽了咽嗓子:“一个……就好。”
她没有说话,只撑伞立在身旁,她的伞很大,喧嚣的世界片刻间静极了。
半分钟后,下水口的铁板上最后一个缝隙重见天日,沈长秋甩了甩水,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用胳膊蹭去脸上的湿漉。
他站起身,回头努力勾出笑容:“严警官,你好啊,好巧。”
严宁的神色再一次愣住,唇角动了动,“沈长秋……”
她的音色有些抖动,握住伞柄的手泛起白,刚走近一步,沈长秋拿过自己的雨伞也侧开一步:“去那边吧,这里太危险……”
他钻了出去,没撑自己的伞跑回了便利店的屋檐下,但身后的伞一直稳稳地追着他。
沈长秋在他大包小包的手提袋行李中,找出了纸巾,他想快速擦去脸上与头发上的污水。
“沈长秋……”
她站在身后,延长了这遮不了多少风雨的屋檐。
沈长秋深呼吸了一口气,捋开脸颊上的头发,他转头,轻松问道:“严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带笑的神情无法掩盖他的促狭,现在,他是一个无家可归刚从污水里出来的人。
他方才掏垃圾的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一团擦过脸的纸巾,袖子还堆在上臂没有放下来,裤子膝盖以下湿透了。
“你……伤口,不能碰水……”她看着沈长秋想要躲闪却拼命正视的眼睛。
“没关系的,”沈长秋又笑了,他一直没有去看左肩,那里已经渗出了红色,“我身体很——”
“跟我走吧。”
她向前跨了一步,微微仰起头,目光闪动。
“……去哪?”沈长秋心一颤,木讷发问,“是要调查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