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面前这人,只觉无礼又傲慢,气得牙根痒痒,想一拳打碎他的冷漠面目。
她刚想开口,李适之却根本懒得搭理,驭马从两人身旁经过,连个正眼都不屑于甩来。
达奚盈盈张目结舌,对着他的背影怒锤了几拳,偏偏这时,崔淼抢先接了话头。
“郡王殿下……”
李适之陡然转身。
她拳头伸在半空,挽了圈花手,尴尬地退回,躲在了崔淼身后。
崔淼毕恭毕敬:“郡王来得迟了,鬼祟已逃,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你提醒我这些,”李适之道,“想换取什么好处。”
他手握缰绳在掌心滚了几圈,回话却不下马,惹来达奚盈盈一阵鄙夷。
这人真是好没礼貌!
崔淼态度不改,仍旧笑道:“贫道不敢向郡王讨要什么好处,只是斗胆,想与你求个合作。”
李适之挑下挑眉,笑了:“说来听听。”
崔淼徐徐说道:“贫道的师妹此前曾与郡王打过照面,据她回忆,郡王似乎也在暗中追查妖物的来历,可你运气不好,屡次失手,若想如愿,怕是有些棘手……”
李适之下意识瞥向躲在崔淼身后的达奚盈盈。
达奚盈盈无惧他俯视的目光,挺了挺腰,回瞪过去。
崔淼继续说道:“郡王有兵,斩妖除邪当是不在话下,可你的随从皆是武将,有勇却无……谋,只知舞弄刀枪,却不懂得阴阳玄学之术。
“郡王想要事成,怕是少不了我等道家子弟的帮衬。
“贫道与师妹同这妖邪有过多次交手,熟知它的底细,不说十拿九稳,也是有着万全的准备,咱们无兵,正好缺点佐助,郡王不妨与我二人联手,权当为民除害了。”
言下之意,他带的兵,身手可行,但要捉鬼,那就不行。
李适之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不笃信道教,亦对道士无感,有些犹疑,始终拿不定主意。
崔淼道:“你缺个助力,咱们缺个帮手,两两合作,岂不快哉。”
李适之垂下眼睫,良久未语。
他肩侧的猎豹却是反应极大,唇腮抽动,龇着大牙,露出一条挂满倒刺的猩红长舌。
小猎豹气势汹汹,被主人一拂,掉落下去,悻悻地趴在了地上。
须臾,李适之翻身下马,乘着月色走来,先是看了一眼崔淼,而后目色一转,视线落到了达奚盈盈的身上。
“前方带路。”
崔淼知道,这是成了。
干脆牵来李适之的坐骑,道出自己的打算:“那贫道便不客气了。”
达奚盈盈跟过去,扯了扯他的袍袖,悄声问道:“师兄你一向不爱和这群纨绔打交道的,怎得今日想起要投靠李适之了?”
崔淼叹道:“走了大半夜了,我实在累得慌,他们有马,先借来骑会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达奚盈盈撇撇嘴:“没你这么能占便宜的。”
崔淼顺着青骢马的鬃毛,心里微讶:突厥进贡的良驹,果然是一匹好马。
当即翻身上去,拽起达奚盈盈坐在自己身后,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遁入黑夜,跑没影了。
“恒山王,带上你的豹子,记得别走错了路。”
金吾卫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向来喜形不露于色的李适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两人留下,守好郑三郎的墓,一人去光德坊通报一声,余下的,随我出发。”
……
夜里忽闻琵琶声,声声入耳催人泪。
马行至一半,突然不肯挪步了。
崔淼勒马驻足,与达奚盈盈一同步行继续赶路。
高阳原走到尽头,不远处就是安化门,城门卫兵日夜轮流值守,奇怪的是,并无人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耳畔断断续续又响起琵琶的奏乐,渐渐的,被达奚盈盈自己的心跳盖了下去。
高阳原最荒凉的墓区,甚至称不上是体面的墓区,只是一片乱葬岗,无家可归之人死在这里,无人认领的尸首漂泊在这里。
路上累累白骨,路的尽头,有一块供人歇脚的石凳,白衣女子横抱琵琶,怡然端坐。
达奚盈盈呢喃:“一娘?”
女子抬头,笑靥浅生。
不是宁一娘还能是谁。
崔淼脑中咯噔闪现,拉住达奚盈盈欲往前走的手:“十四,你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分明不是她。”
达奚盈盈当然知道这不是“她”。
真正的宁一娘胆小又怯弱,绝无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面对遍地的髑髅,尚且可以无所畏惧,闲坐抚乐。
崔淼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按住腰悬的长剑,低声道:“它是故意等在这儿的,有蹊跷,且看看它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