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准没什么好事。”窦夫人唠叨起来,“不是安乐公主要修别苑,就是长宁公主要建楼阁,这两姐妹处处攀比,凡事都要争个高低,苦得还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沈纳言越听越心虚,汗都快落下了:“皇家的事,谁说得准。莫多话了,吃饭罢。”
窦夫人让人摆上饭食,一盏长生粥,一盘仙人脔,一碗葫芦头,小半只红羊枝仗蹄,还有两个凉菜和一道甜品。
沈纳言先给妻子分食一些,又给女儿雁书夹了两筷她爱吃的葫芦头,等到自己喝粥时,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妻女,忽然有些悲从中来。
自己有饭食,有衣穿,妻子女儿皆陪伴在身边,生活虽不太富贵,却也安稳顺遂,无病无灾。
而那些被安乐公主赶走的百姓,从此失去家宅,他们的妻子、儿女又该去往何方。
他的胸口涌上浓浓的酸涩,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飞快起身穿戴好官服,与窦夫人说一声“朝中还有要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纳言回到工部,求见尚书张锡,请求他拟一道奏疏,呈于圣人,提议改选佛寺修筑的地址,或许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因占地而不得不搬迁的百姓。
工部尚书张锡不应。
他又改朝尚书省去,求见左仆射韦巨源、右仆射杨再思。
韦、杨二人拒不采纳。
他冒死谒见圣人李显,给天子近宦塞了一点好处。
这次倒好,他连李显的面都没见上。
沈纳言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工部宿值间,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
天明后,他起身去应卯,忽然有人拉住他,说尚书有令,要他即刻出发前往洛阳。
许是安乐公主临时起意,调整了工期,给工部下了通牒,沈纳言哪里敢耽搁,回家收拾两身换洗衣裳,踩镫上马,即朝洛阳驶去。
安乐公主所建佛寺,以其封号命名,称“安乐寺”。
安乐寺位于洛阳道光坊,占地长三千步,宽一千步,约有八个马球场大,其豪奢程度,令人咋舌。
沈纳言原先看过图纸,已被安乐寺的穷奢极侈晃得睁不开眼,今日来到道光坊,见到坊内堆积的如缸粗的楠木、杉木和桧木,仍是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些良木皆是沿着大运河从江南两道运送过来的,耗费的民力、财力、物力便高达上百万钱。
劳工们临时从陕州、虢州、汝州三地征调入而来,数量远远超过前朝。
安乐公主才不管这些人奔波劳累,儽然与否,喝令民夫即刻开工,一日都不能休息,佛寺必须要在半年之内落成竣工。
沈纳言是工部主持此次安乐寺修建工程的差吏之一,可他品阶不够,无法参与佛寺图纸的设计,只能当作监工,负责数百民工的劳作生活事宜。
待到月中,安乐寺真正动工之时,公主本人却并未露面,只有公主府的几位斜封官,受命前来督工。
不日,洛阳城中忽然流传出一则童谣。
“可怜安乐寺,了了树头悬。”[3]
童谣短小精干,通俗易懂,民间传唱度极高。
不只是孩童,就连耄耋之年的老人也能随口吟上两句,人们渐渐发现,这则俚语背后的深意,似乎预测了安乐公主未来的命运。
“了了树头悬。”更是暗示安乐公主不久将会身首异处,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童谣最终变成谣言,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河南,安乐公主震怒,派人将所有传唱人员全部逮捕入狱,闹剧才终于得以平息。
当晚,劳工们不幸染上霍乱,约有三成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中丧生。
督工官员们惶恐不安,出了人命,意味着要推迟工期,安乐公主怪罪下来,自己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于是隐瞒事故,就地掩埋了尸体。
沈纳言暂停当下的活计,请来医工为病员们诊治,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找工部的几位同僚商议,看是否能够推迟几日,等劳工们身子恢复一些,再加紧赶工也不迟。
可他人还未走出道光坊,迎面过来两位女郎,一身翻领对襟胡服,头挽双髻,姿态傲慢张扬,将他当街拦住了。
“可是工部员外郎沈纳言?公主请您走一趟。”
大唐公主何其尊贵,但在洛阳,能当街拦住六品朝廷命官,且这般颐气指使,必是安乐公主无疑。
沈纳言拱了拱手,笑问:“臣愚钝,不知公主相邀,有何要事?”
侍女一副昂首天外的模样,不咸不淡道:“公主的心思,咱们可猜不准。沈员外,请吧。”
沈纳言额角冷汗涔涔,心里不断揣摩侍女话里的含意,既忐忑又不安,干笑了两声,随众人一道回长安去了。
公主府位于长安东北隅的永嘉坊,临川长公主的旧宅,安乐公主巧取豪夺后,不满居室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