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一个为了山河永固,十七岁提刀上战场的女将军,如今正在静静等待着她的死亡。
得晋王召令,周子舒亲自监刑。
“你在做什么?”
周子舒盯着面前的年轻的下属,蹙额发问。
“属下,属下在……”青年人隽秀面容上平添一丝紧张,手中攥紧了青色药瓶,垂了垂眼,心中不忍却还是将话说出口。
“属下在准备,送走季大人的东西。”
周子舒眸光锐利,审视着下属的脸,片刻后又收回了视线,缓缓道:“那你可备好了?”
目光扫到托盘上的一盏清酒,原本清澈的酒水透着诱人的红。
看来准备好了。周子舒沉默许久,忽地转身下令道:“走吧。”
天窗暗牢。
穿过黑洞低矮的通道,阴沉沉似黄泉路,走到通道的尽头,最里面的牢房只点了两支蜡烛,忽明忽暗,倒真像十八层地狱一般阴森可怖。
没有守卫,牢门轻轻一推便能打开,他们并不担心里面的犯人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因为这个囚犯,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周子舒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的惨状,心中半分怜悯也无,冷硬地很。
纵使受刑者是一个被摧残到破碎的姑娘。
良久,才礼貌性地道一声。
“季大人。”
“子舒,你终于来啦。”
季沉倒显得十分热络,就像老友数月不见,直至今日才相逢一般喜悦。
如果可以忽略她那被穿透蝴蝶骨的铁钩的话。
两枚硕大铁钩穿透蝴蝶骨,将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固定在墙上。
这才是人间的惨烈酷刑,那人身上的血淋鞭痕与棍棒抽出的紫青瘀血与之相较,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季沉一袭玉白外衫满是脏乱血污,丝毫不在意地向前倾了倾,却被铁钩挂住动弹不得,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嘶——来都来了,你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我弄下来,”季沉放轻了呼吸,缓解了些许疼痛,“这样被挂着,我都没法和你好好说话。”
周子舒抿着薄唇,一步步走上前,为季沉解开枷锁禁锢。
季沉这才看清了周子舒,鼻梁英挺好看,可偏偏这嘴唇与那双眼凉薄得很。
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
季沉身上骤然一松,感受着为数不多的舒适,咧嘴一笑:“谢了。”
周子舒后退回原来的位置,依旧沉默不语。
“周大人还真是贴心呐,知道我喜欢俊俏的,才在我临死前把韩英带过来,给我养养眼。”季沉不在意周子舒的淡漠,扶墙边咳喘边调笑。
却惹得一旁的韩英红了耳根,手上依旧稳稳托着托盘,幽红的酒水映着昏暗烛光。
季沉注意到了这杯酒。
这是王室赐死囚犯所用,平日她也接触不少,都是喂给别人喝。
如今倒用在自己身上了。
“倒也不用浪费这杯酒,我很快就要死了。”季沉摇摇头。
周子舒不解,抬眸盯着季沉惨淡的面容。
“凌寒暗香劲,半年前你亲手打的。”季沉很好心地为周子舒解惑。
“你——”
半年前,周子舒奉密令诛杀蒋大人一家,在执行任务时,蒋家四岁幼女蒋雪竟被人救走,再无踪迹。
周子舒与救走蒋雪的贼人交手无果,最后一刻使出了四季山庄绝学,凌寒暗香劲。
中此内劲者,心脉俱损,终生缠绵病榻,不得寿终正寝。能解这内劲的人,也只有四季山庄弟子。
看来劫走蒋雪的人,便是季沉了。
“蒋雪在哪。”周子舒问道。
季沉摇头:“送走了,你也不可能找得到。”
“半年前你就已经有了反叛之意。”周子舒蹙眉。
“没错,”季沉爽快承认,“你还是察觉得晚了些,周大人。”
“你为何要反?”周子舒质问。
“为什么?为了这清明世道,为了死在我面前的六万将士。”
周子舒厉色:“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在王爷面前承诺过什么!”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季沉缓缓道出这句话,轻轻扯起嘴角,“赫连翊曾经信我,我便为他卖命,为他杀出一片坚固边防。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他了,从他要你诛杀蒋大人一家开始,他便不再是青鸾别院的赫连翊了。”
周子舒忽地语塞。
季沉缓缓直起身,背对过周子舒,抽手解下了身上松垮的衣带。
伤茧遍生的手指轻轻一拉,一张新旧伤痕交错的背,便在二人面前展露无余。
狭小的牢房中,只有韩英的一声低低惊呼。
新鲜的血迹混杂着早已生成的旧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