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我和伊佐敷纯站在青心寮前的跑道上。
其实我很想踢点什么,但是这条跑道经常有人往来,上面干净得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我的脚划拉了半天,最终只能泄愤般碾了碾将头探到路面的草叶子。
伊佐敷纯没说话,我也没说。
下面传来少年们的笑闹声,我上学的时候好像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其实我对自己的高中生涯并没有太多的愉快回忆,不光因为片冈铁心的拒绝,还因为我该死的家庭。
从记事起,我就借住在叔叔家里。
我的父母干着天南海北乱跑的工作,每年在日本都不超过一个月,我叔叔是个大忙人,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婶婶,不能说是坏人吧,但对我也挺冷淡的。
我说过了,在我的人生中,伊佐敷纯是第一个用那种纯粹而热烈的眼神看着我的人。
所以我舍不得。
我垂着眼睛看着草叶被鞋尖碾出深色的痕迹,突然觉得夜风有点凉。
冬日的寒意尚未褪去,周遭的气温随着缓慢变浓的夜色来说降低,我突然开始胡思乱想——先是经纪人早上说的最近可能会接到的新的剧本,然后是片冈铁心高中时那张凶恶但生动的脸,最后定格在伊佐敷纯扶着后颈偏过来的那个小心翼翼的眼神。
烦死了。
伊佐敷纯,伊佐敷纯。
“你把我喊来这里又什么都不说,”我吐了口气,“那我回去了。”
少年错愕地转过头看着我的脸。
我想他大概是在等我开口——毕竟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发言的人是我。可我又觉得没什么好开口的,或者说,有了那通不尴不尬的发言,青道棒球部的大门反而会永远对我关闭了。
片冈铁心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家伙染指他的学生。
倘若伊佐敷纯再大点,比如升入大学,那时候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就只是单纯的私事。可至少现在不是,社会人和高中生,哪怕女方年龄更大,那也是一种问题。
我向来没脸没皮。
但没脸没皮不是越过底线的理由。
“南小姐。”
伊佐敷纯喊了一声。
我终于还是要为自己的没脸没皮付出点代价。比如和伊佐敷纯解释。
“我没有想追求你。”我小声说,“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之前也是吗?”我想他问的应该是过年前的那次醉酒。
“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才听见少年喉咙里滚出的、低沉而冷静的声音。
“我不信。”
21
新剧本是在青道开学前交到我手里的。
这次我的角色是个舞妓。为了演好来之不易的角色,我专程拜访了有名的舞蹈家,在她那里进行了三个月的学习,再回到东京等待试镜时已经是夏天了。
时间过得还挺快。我想。
这三个月里,伊佐敷纯安静地扮演着善解人意的学弟的角色,他没有在LINE上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微妙的“熟人”状态。
可我和伊佐敷纯真的算熟吗?
从头到尾,我们也只是见了几面罢了。
我没法理解。
我趁着短假又去了趟青道。高岛礼只是不赞同我频繁参观,但偶尔参观一次还是可以的。我意外地遇见了我和片冈铁心的学弟,那时候青道棒球部还有男性经理,那就是其中一员。
“大家都很有活力,”我将手揣在兜里和学弟闲聊,“马上要打夏甲预选赛了吧?”
学弟“嗯”了一声,“叫得真大声啊,不愧是青道的狐狸狗。”
“狐狸狗?”我愣了愣。
“是伊佐敷啦,”学弟解释说,“个子小小的,但是叫声响亮,不是吗?”
我在心里将这个比喻咀嚼了好几遍,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22
我在青道留到了棒球部解散。
片冈铁心跟没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我也乐得清闲,毕竟我只是前经理而不是前队员,要捧着我的是校长又不是棒球部。
伊佐敷纯从铁丝网边走过去,我们的视线交汇了几秒钟又分开。他没跟我打招呼,也没有表现出欢迎,少年继续往前走着,似乎打算去食堂。
我讨了个没趣,只得绕进青心寮。
比赛来临前的棒球部绷得很紧。虽然有学弟跟我打招呼,但也只是打招呼。高岛礼见我进来,冷淡地点头示意。这反而证实了我的猜想:不想让我来的人是片冈铁心,高岛礼倒是无所谓我来不来。
我和高岛礼站在青心寮的走廊上闲聊。
对方识趣地和我说了些伊佐敷纯的近况。可我不太想听,干脆跟她打听起了今年新来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