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为什么?为什么她骂你,你还要忍着?”
妈妈伸手揉了揉脸,疲惫地说:“你还小,你不懂。”
其实,怎么不懂呢?
小孩子比大人想象的懂得多得多。更何况是早慧的,能够问出“你是不是我的新爸爸”的温昕。
温昕向顾世鋆说起这件小事时,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时候,”她说,“妈妈以为我不明白。但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
妈妈是身无长才的家庭主妇,丈夫去世,她的天便也塌了,自己带着女儿,只有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的份。
她嫁给温叔叔,得到温叔叔的经济支持和庇护,得以养活自己,养活温昕,对方当然并非不求回报;温叔叔最大的交换条件大约便是:妈妈要对妹妹温暖好。
温昕曾经亲耳听见温叔叔略带歉意地说:“暖暖一个小姑娘,成长过程中,没有妈妈,还是不行……还请你多多担待了。”
“所以,”温昕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妈妈的第一要务,永远是要妹妹过得好。”
食物要做妹妹爱吃的,衣服要买妹妹喜欢的,兴趣班要报妹妹选择的。
有的时候,就连温叔叔也觉妈妈做得太过偏心,会刻意地补偿温昕;妹妹有的东西,温叔叔也会给温昕同样地买一份。
温昕愿意领温叔叔的情,但她从来没有对温叔叔说过,那些都是妹妹喜欢的东西,不是她温昕喜欢的东西。
“但其实,”温昕说,“那些物质上的东西,我不是很在乎。”
她说着,有些出神,“我最在乎的,是妹妹永远对妈妈的付出不领情。”
在小温昕眼里,妈妈小心翼翼的讨好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卑微”,然而妹妹对妈妈始终横眉冷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不要你管!”
温昕说到这里,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
“有一段时间,”她说,“我真觉得妹妹会一辈子讨厌妈妈,这个家永远不会好了。”
顾世鋆默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低声地说:“日久见人心。也许妹妹长大一些以后,会慢慢好的。”
温昕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她向顾世鋆靠近了一些,将头枕在他的颈侧。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上初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好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温昕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这样沉重。
顾世鋆察觉到她的不安,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肩头。温昕握住了他的手。
“我初二那年,”她说,声音微哑,“家里发生了……一件意外。”
14.2
意外最开始是怎么发生的,温昕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兴海市的空气又热又潮湿,家里的空调“嗡嗡”地运转着,身上还是出了一些薄汗。
期末考试临近,温昕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忽然听见客厅传来“砰”的一声响。
温昕一愣,放下笔出门去看时,住在隔壁房间的妹妹温暖也已经打开房门,出来察看情况:
客厅里,温叔叔半跌在玄关的地上,脸色很红,似是醉得不轻;妈妈一只手搀扶着他,另一只手去关门。
温昕叫了一声:“妈?”
妈妈一怔,看见她们两个,迅速地说:“爸爸没事,只是有点喝多了。你们快回房间去学习吧。”
温昕隐隐觉得不对,还没开口,身边的妹妹温暖突然冲了出去。
“他又喝酒了?”妹妹说。温昕看着妹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白。
而妈妈一顿,勉强笑一笑,看样子是想要对妹妹说两句和缓的话,然而异变在此刻突生——
温叔叔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劈手就给了妈妈一个耳光!
温昕只听见自己的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下一秒,她已经冲了出去,死命地抱住妈妈的腰,将她从打人的施暴者身边拖开。
而妹妹比她的反应更大。温暖冲到温叔叔身边,一边哭,一边抄起沙发上的靠枕,抡圆了就去打他。
“你怎么又喝酒!”妹妹哭着尖叫,“你怎么又打人!”
温暖这一年才读初一,豆芽菜似的小孩子,成年男性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轻易地将她掀翻在地。
温叔叔蛮不在乎地将女儿一把挥开,温暖“咚”的一声摔在地板上,温叔叔大着舌头冷笑:“我是你爸!”
平时待人十分诚恳的温叔叔酒后竟完全变了个人,嘴里腥臭酒气浓重,令人几欲作呕;平时温和宽容的眼睛里这时也一片浑浊,再看不见一丝理智。温昕完全地呆住了。
妹妹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身来,咬着牙齿,盯着自己的爸爸,死死地攥住了拳头;而妈妈趁着温昕呆愣的片刻,挣脱了她手臂的桎梏。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