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严小希开着小电驴,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医院回到出租屋。
出租屋不大,四十平,一室一厅一卫,在上扬小区的最里面,这是个被城市遗忘的小区,建成超过六十年,拆迁永远拆不到,与附近的高楼大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就算是这样的小区,现在房价也已经涨到了1.5W一个平方,远远不是严小希可以买得起的。
按了两下电灯开关,没有亮,大概是跳闸了,严小希懒得爬高走低去调整电闸,干脆摸着黑,开了房门直接躺到床上。
隔壁传来电视剧的声音,是家庭伦理剧,婆婆骂媳妇懒惰,媳妇怪婆婆管得多,撺掇丈夫搬出去住。
老小区的膈应效果实在是有些不好。
严小希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有了白头发,未婚未育,六十七岁的母亲住在医院里需要照顾,父亲身体也算不得健壮,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往四十五年的经历,二十岁往后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她太疲惫了。
不知不觉间,就有泪水从她眼角滑落,然后是低声的啜泣,再到压抑的大哭……在这样的小区里住着,是没有资格放声哭泣的,被邻里听到会说闲话。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哭,成年人的压力太大了,二十岁往后,她的人生就变得黯淡无光,尽管父母两边都说不需要她操心,不需要她管,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她哪能真的撒手什么都不管,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得后悔一辈子,她想着,就这样照顾他们,给她们送钟,然后,她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无儿无女无亲人,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去。
……
再睁开眼,房间里已经是一片亮堂,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坏了,中午了,睡过头了没有给母亲送早餐。
严小希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拖拉着一只鞋子就要往外冲,她完全没觉得自己居然已经睡了那么久。为什么闹钟没有响,还是响了她没有听到?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客厅里传来热水瓶砸在地上的声音。
‘碰’的一声,尖锐又刺耳,热水瓶的内胆爆炸了。
“离婚,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要和你离婚。”
严小希依稀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她懵了,自己父母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离过婚还能再离一遍?而且母亲现在不说应该在医院吗?
慢慢拉开房门的一角,入眼是声嘶力竭的母亲和一脸颓然的父亲。
母亲好年轻,头发到腰,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米白色的短大衣和过膝长裙,脚下登着双小皮鞋,特别的好看,是个大美人的模样,父亲抽着烟,满头满脸的油腻,衣服皱皱巴巴,鞋上有泥,看着像是三天没睡觉。
客厅里能砸的都砸了,椅子,碗,热水瓶,挂画,花瓶……一片狼藉。
像是感受到了严小希打量的目光,父亲回过头来,瞬间掐灭了手里的烟,沙哑着嗓子劝慰她:“小希,回房间去,爸爸妈妈没事。”
严小希没有动。
她的母亲也回过头,声音温柔:“小希,听话回房间去,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谈。”
她走过来帮严小希关房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严小希从门缝里看到了母亲的眼泪。
……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门阻隔了客厅卧室两个空间,严小希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米黄色上了漆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富有年代特色的花床单和红被子,墙角竖立着玻璃柜,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陶瓷娃娃,塑料花;床旁边,柜子前面一米处有张大书桌,也是米黄色的,桌子上压着一层玻璃,玻璃里夹着奖状、照片、和一分两分的钱币,吊顶的是老式风扇,斑斑驳驳,已经有漆脱落。
再回头走到门边。
门是姜黄色的,上面挂着挂历,按照记忆,严小希把挂历掀开,果然,门上有一个被砸的洞,是讨债的人拿着小板凳从外向里砸砸出来的,没砸穿,洞的四周毛毛躁躁。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母亲耿月玲的声音传进来:“都怪你,没事给人做什么担保,现在欠债的人跑了,都来问你讨债,三万块,我去哪里找三万块给他们,你又不挣钱,我一个月两百块的工资,小希还要结婚的,你之前拖累我不够,以后还要去拖累小希吗?”
父亲严建国的声音烦躁不堪:“建华是我朋友,他有困难我怎么能不帮忙……他不会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耿月玲堵住他的话:“你朋友?你什么朋友?一起打麻将的狐朋狗友?你们这么多人天天在一起打麻将,我怎么不见别人去帮忙,怎么就你那么本事,陆建华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爸妈死了老婆跑了,没儿没女的,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他倒是跑的轻松,烂摊子都留给你。”
又是一个碗砸在地上的声音,耿月玲显然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