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刃想过很多种人生,但没想过自己年方二十,青春正好,便从小王爷做了落水狗。
他身长九尺,行如玉山,光彩照人,胸肌浮夸且不论,拳脚还是诸侯小王爷里最能打的,就像他爹养的那只雄鸡,在夏暑的阳光下,昂着头,翘着那鲜红的鸡冠儿和五彩斑斓的尾巴毛,见谁都啄。
偶尔有一点闲愁,也不过喔喔叫两三声,扑腾一下翅膀,又在两百平的王爷府中闲庭信步了。
越王是个老帅哥,见自己的儿子是个小帅哥,翻着花样加倍宠他,自己舍不得吃,喂猪一样给季连刃塞着吃,舍不得玩儿,流水似的给季连刃拿着玩,总觉得光拿出儿子来,自己便已胜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表兄。
季连刃不喜欢读书,但自幼聪明,过目不忘,越王掐着手指算出来,这小儿未来能做栋梁,于是给他请先生,但先生进进出出换了十几个,自持才高的,给小王爷气跑,脾气好的,给小王爷打跑。
只有那武学师傅,深得小王爷喜爱,留在府里。越王心想,未来表兄未必不会有北伐的心思,到时候小儿封个护国大将军,可不比表兄那几个骑马人坠地,射箭箭不中的儿子风光,皇帝又怎样,还不是不如他宝贝儿子。所以就让季连刃一心学武。
季连刃就从一只雄鸡变成了一只斗鸡。
好在越王虽教子无方,但自己可是个实打实的好王爷,季连刃前脚骂了人,越王后脚就派人提着金银珠宝去道歉,季连刃上午打了人,越王下午就派府里最好的医生免费去看病,打了壮年劳动力的,家里还免除赋税三个月,这全越中上下谁还不娇纵这小王爷哇,让季连刃螃蟹样横着活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发生了一件大事,辟雍书院开了。
季连刃信心满满,他去京城是要狠狠出风头的。
却不妨碰上个魏如鹤。
雄鸡岂能比鸿鹄。
但季连刃是不服输的,他长的这么帅,魏如鹤就一双眼睛比他勾点,甚至个头没他高。
但魏如鹤就是处处压他一头。
也不知魏如鹤是有心还是有意,有魏如鹤的地方,焦点都不在他季连刃身上。
最可气的是季连刃到京中后一见倾心的玖城公主,晶莹通透琉璃人儿般的一个美人,对季连刃不理不睬,见了魏如鹤,恨不得倒贴上去。
这可触了季连刃的逆鳞了。
季连刃倔脾气上来,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读书,魏如鹤不就读书比他厉害几分么,玖城不就是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么,他自幼尚武轻文,现在补回来不就成了。
他季连刃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
终于季连刃熬着一双黑眼圈,浮夸胸肌都瘪了三分,决定在回门考中决胜魏如鹤。
忽然间,魏如鹤就成了足下尘了。
魏如鹤他爹反了,汝南起兵了。
季连刃原本是该扬眉吐气了,但一夜间,汝南吞并了越中。
他那个平素总是笑眯眯的老爹,人不能骑马,手不能拉弓,不管对百姓还是对儿子都没什么脾气,但对如饿虎般的汝南王,却坚决得铁板一块,不降,就是不降。
汝南王屠城自然也没放过越王。
越中都没了,季连刃还做什么小王爷。
汝南之变后,又是皇子夺嫡,北狄入侵,京城稀里哗啦地搅得像烂抹布煮粥。
越王当年还是有远见的,北狄素来不安心塞外,季连刃的高强武艺未来总能捞到点什么,最好是北伐捞个大将军当当。事实上,确实捞了季连刃一把,不过不是北伐,是和亲。
当然不是季连刃去和亲。
北狄马背蛮子,习俗落后粗野,但也不至于粗野到相信男人能生孩子。
是做护送金垣公主出塞和亲的护军统领。
说的好听是统领,说的难听,是新登基的皇帝嫌季连刃人高马大在眼前晃,又不想恢复被一波铲除的诸侯王爵,找了个理由,把季连刃塞的远远的。
但季连刃不过是个连带的微末角色,除了胸肌浮夸,让文弱的新皇看着胸中总有口闷气。
新皇心存芥蒂的主要是金垣公主。
飞鸟尽,良弓藏,金垣公主就是新皇登基功劳最大的那把良弓。
汝南王反了,但汝南世子魏如鹤身在京中,却不曾反。
魏如鹤有通天的本领,但朝中人都嫌弃他是叛臣之子,避之不及。
但金垣公主慧眼独具,看出魏如鹤的本事来,二人暗中筹谋规划,送了新皇上位。
可惜金垣虽为女中豪杰,却为情所困,过于信赖自己的同胞兄长,满以为新皇会愿意如承诺那般与她共坐天下。
兄妹同治,传为佳谈。
多可笑的想法。
金垣到底是长在后宫,虽然聪明,但经验不足。
而魏如鹤却是空前绝后的聪明人,方才拜了宰相,就悬印屋中,与新婚妻子不知去向耳。
想来是浪迹天涯,逍遥快活。
金垣却直到被兵围了长公主府方才彻悟。
“原来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皇家岂有真情,兄长误我。”
金垣原本是要发一通长篇大论议古论今什么复欲与玖城牵狸奴出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