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头看一眼,吩咐工头道:“看着周夫人打完,然后把他们那波人的工钱结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听见了吗!”
工头连连道:“好好!”
*
弯月倒挂枝头,晚风吹动垂柳,月光透过树影稀稀疏疏落在车顶。
少年坐在车前缓声驱马,一只芊白的手臂从里边将帘子掀开了来,灯笼里微光摇曳,照亮顾青青的侧颜,那被打散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凌乱,垂到了少年鼻尖。
“阿嚏!”少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吗,心安?”顾青青正端着碗在舀桶子的豆花,“怎么突然打起喷嚏了。”
顾心安稍稍抬眸,瞥见她往碗里撒果碎,眉头微蹙小声说:“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吧。”
顾青青转身将豆花递给车内的林故言,轻笑道:“那估计是周刚子吧,你方才把他揍得那么狠,要说不骂才奇怪呢。”
顾心安专心驾着马车,没有接话。
林故言一边品尝着碗里的豆花,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倒是觉着心安弟弟揍轻了,那种龌龊东西,就算今日被打死也是活该!”
“下次再遇见他,你一定别手下留情,把他往死里揍。”
顾青青苦笑一下,心说今日顾心安那小子好像也没手软,光揍人那架势就没把周刚子当人,要不是她拉得快,这会儿的周刚子就不是在挨鞭子了,而是在村里看着人吃席。
“事儿都过去了。”顾青青性格温和乐观,不太记仇,虽然周刚子是对她说了些下流话,但她也没有要将人弄死的想法。
她怕顾心安会因为这事儿心里起疙瘩,记恨人家,轻声朝着车前说:“今日他挨了二十下鞭子,又被心安胖揍了一顿,想来是吃到了教训,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这世上有些人啊,心是坏的,那吃多少教训都是改正不了的。”
林故言喝完一碗豆花还意犹未尽,转头道:“青青姑娘,我还可以再要一碗吗?”
顾青青点头,刚要接碗,林故言就自己出去了,说:“你们村头周家,现在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周老爷子苦了一辈子挣起来的家业,到年轻这一代时,都快被他几个儿子给败光了。”
顾青青觉得周家现在家业还挺大的,小声说:“我怎么看着还行呢,杨柳村属他们家最富有了,家里田也宽,光佃农家里都养了好几十个。”
“你都说他们家田地宽了。”林故言坐回车里来,“那不靠佃农耕种,他们岂不都得饿死。”
“周家不是有两兄弟在外做生意吗?”
风吹得车前的灯笼左右摇晃,车内黑了一片,顾青青背着光悄悄揉着自己红肿的脚踝,说:“就是那周家大嫂的丈夫,我听人说他在外生意做得挺大,屋里一家子人全靠他养活呢。”
林故言轻轻笑了声:“大生意?在牢子里做什么大生意?”
“牢子?”顾青青有些不明白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就是青青姑娘心头理解的那个意思。”林故言吃好豆花,擦了嘴,将碗归回原位,还悄悄塞了钱银在木桶子里。
“你有没有发现周家不管出什么幺蛾子,第一个出面来解决事情的一定是周家大夫人,而不是他丈夫或者其他人?”
顾青青点点头,林故言接着说:“那是因为周家现在除了足不出户的老爷子,和周幺崽那对没出息的夫妻俩外,只有她能顶得上事儿了。”
顾青青:“那其他人呢?”
“周家二儿子在潭州城谋了个水上生意,说得好听是做生意,其实就是给别人当船工,那钱来得快,挣得也还行。”林故言靠着马车,目光深邃地看着顾青青。
“就是那命朝不保夕的,没个安生日子。”他说着,竟还叹了一口气,“也怪可怜,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还得给佃农发工钱,若是田头粮食收成不好,就只能啃家底儿了。”
“再啃下去,周家老底儿都该啃完了。”
顾青青没想到周家看上去家大业大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艰难苦楚。光鲜亮丽不过只是表面样子罢了,都说周幺崽是周家老爷子的金宝宠儿,可他还不是要跟着秦子瑶起早贪黑地摆摊赚钱。
再厚实的家底,坐吃山空也有吃尽的一天,这样一想,顾青青竟还对他们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
她拍拍脑袋,打醒自己,又问:“那周家大儿子是因为什么事情,进的牢子?”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马车轱辘声绵延在寂静里,林故言端坐起来:“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不然我怎么说他们心是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