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花辞疑惑,“什么病?”
“嘶——你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是吧?”江浸月笑得好不真诚。
花辞挑眉,“是。”
“好吧,下不为例。”
江浸月认为分享这段记忆无关紧要,况且花辞是她从前和未来的唯一的朋友,无论过去或现在他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他总是特别的。
“听大人说,受伤了,昏迷两个月。”
在江浸月看不见的地方,花辞手握成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理由让花辞十分难过。
他感到心疼。
江浸月看花辞垂着眼,眼中有她读不懂的东西,“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花辞抬头,盯着江浸月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花辞背着手,走到江浸月身旁,垂眸看她,“老实说……还真的不太信。”
花辞小时候就不会说话,在白家装良善装得久了,渐渐学会如何使用说话技巧。
可嘴笨是伴随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无论怎么改善,都会在不期然时冒出头来。
譬如现在。
他其实想说,他不愿意相信。
不愿相信她曾受过如此重的伤。
不愿意让她经受这么久的病痛,醒来后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声音。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说错了就是说错了,花辞在很久之后,时常会后悔说过“不相信江浸月”的话。
原来江浸月那时候,失去的不仅仅是她的声音。
“好吧。”江浸月耸耸肩,“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抛出问题之前你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无论我如何解释,都无撼动你心中名为‘成见’的大山。到此为止吧花辞,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花辞堵气似的看着江浸月不说话。
江浸月也没再管他,走到院中一小方竹子下,挖土栽花去了。
————
入伏后,天气越发难耐。
自那日不太美好的不欢而散之后,江浸月就没有见过花辞了。
花辞自小暑以后就不见了踪影,整天泡在地里。
正是小麦的收割季节,京州近三年的粮食危机能否缓解,就取决于这次的麦收了。
众人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麦收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以白琛和花辞为首的种植团队领导者不舍昼夜地身处一线,这次的麦收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不仅仅是几年成果功亏一篑,而且京州底层百姓的生活,还将坠入更深的黑暗。
江浸月很幸运,及笄之前,她向来不知“吃不上饭”是何种体验。
京州起初两年的粮灾,她被妥当地安置在岐岚山中,没有踏入为半块发霉的土豆而大打出手的京州。
不过幸运是她自己加上的属性,在和朱和汀厝眼中,那是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汀厝宁可让她食不果腹,也不愿让她深处那片漆黑的世界。
她远离饥饿的苦难,而苦难并没有减少,反而拐了个弯,迂回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江浸月来到京州城西的半年,从一开始就顺利地被收留。
后来来到白家,她彻底与苦难告别。
但城西给她带来的噩梦仍在延续。
朱门酒肉无臭,可路有冻死枯骨。
城西的百姓善良热情。
他们不懂什么叫言辞委婉,恶劣的语言层出不穷,肆意辱骂冬天没有干柴的邻居,不顾他们面上为难,强行把他们拉到自己家里烤火,把自己御寒的棉衣棉被“施舍”般砸到他们怀里,最后还要指责他们,“需要帮忙不会张嘴说吗?鼻子下边的嘴就是为了求人帮忙用的,你的是个摆设?再有下次,你就冻死到屋里吧。”
他们很霸道,没有分寸感,爱占小便宜,哪怕连家徒四壁的邻居的破烂碗筷都不放过,“碗筷我拿走了啊,以后你必须轮流在大家伙家里吃饭,听到没有!真的是,吃不上饭了不知道说,还多了你一张嘴不成。”
短短三年,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被时间的洪流筛去。
曾经鲜活的人,在某一天擦肩即为诀别。
这于无形中重塑江浸月的灵魂。
立秋后不久,有天早晨,白袅兴冲冲地找到江浸月,拉着她去白府偏殿。
时隔一个月,江浸月再次见到了花辞。
白琛、花辞和一些近卫们,有一个算一个地瘫在椅子上笑闹着。
他们都黑了许多,但眉宇间尽是喜悦和轻松。
白袅扑到哥哥怀里。
花辞正端着杯子喝茶,看到江浸月时,他明亮的眼睛弯了弯,似乎等待她许久了。
麦收时天气特别好,城郊没有一天下雨,连老天爷都在帮助他们。
此次收获的粮食,是和平时期,京州每年向烟州购买粮食总量的六成。
虽然听起来不多,但以京州现在的人口数量来说,是能够百姓果腹的。
初晨的秋阳慵懒地撒在院子里。
温暖的清晨,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一切都在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