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中秋节。
是很适合团圆的一天。
江浸月告诉自己,刘大娘在这天漂漂亮亮地和家人团圆,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中秋是大泱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数年饥荒之后,京州百姓好不容易挨来柳暗花明,更要大肆庆祝。
江浸月深知自己不能扫兴,一切不愉快都要为欢乐的节日让路。
她给刘大娘嘴里喂了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并在几天之后,才向众人宣告,刘大娘已经“回家”了。
江浸月面色如常地回到白府,白袅正在挑选今夜长街祈愿的衣裳,看到江浸月回来,连忙邀请她来当参谋。
众人欢声笑语,谁也没看出江浸月掀起惊涛骇浪的内心。
除了相思。
这个节日里,相思之情好像格外浓郁。
也只有相思,用毛茸茸的爪子安抚江浸月快要碎掉的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长街两边的商铺依旧没有几家开门,但都挂上了橙黄的明灯。
流动商贩前的客人络绎不绝,跟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来往百姓手中都拿着一盏祈愿灯,上面用朱红字迹写满了心愿。
京州是一条金色温暖的河。
灯火最盛处,要数长街中央的空地。
传说,这里有一座高楼,立于天地之间。
高楼里住着位神明,是连接百姓和天神之间的桥梁。
大泱福佑天泽,京州城更是集天之灵,作为京州的正中心,祈愿楼得天独厚。
如此祥瑞之地,祈愿最是灵验。
每年中秋月圆之夜,灵气最盛,点一盏写着祈愿的天灯,神明就会看到并实现人们的愿望。
大泱的神明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他行走于百姓之间。
而岐岚山,正是他在凡间的住所。
京州百姓对这位神明敬仰而克制,自觉维护岐岚山的神性,绝不打扰神仙清净。
这些传闻历久弥新,不知从谁而起,未来也不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总归江浸月从现在来看,瞎猫碰少死耗子,所谓传言和真相有几分重叠。
亥时一刻,齐聚在祈愿街中心空场的百姓一起放飞手中的祈愿灯,面朝正中央双手合十。
无数盏天灯悠悠飞向天幕,京州的夜幕沸腾起来。
这一刻万籁俱寂。
信徒颔首,而江浸月仰着头。
她站在虔诚的信徒中间,抱着相思,显得格格不入。
祈愿楼并没有浮在长街半空,这意味着,百姓口中那个神明并没有回来。
——汀厝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江浸月不知道现在他究竟身在何处。
这样的话,众人今年的愿望会不会落空?
江浸月不知道。
她从来未曾向祈愿楼祈愿,并不知道汀厝的“神力”有多深厚。
相思在江浸月臂弯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挠挠她的衣襟,像是安慰。
借机告诉她,自己睡醒了。
江浸月掂了掂。
相思的分量很重。
——并不仅仅指猫。
排山倒海般的暖色火光铺天盖地地压在江浸月身上,柔和而沉重地铺满江浸月的素色衣裙。
她曾经最喜欢暖黄色的罗裙,这是阳光的颜色。
她曾经最不喜欢白色,悼念亡人总是白衣素缟,白色会让她变得难过。
而如今,她都快记不清上一次穿鲜艳颜色的衣裙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在两年前。
好像在夏天。
好像是……
江浸月的目光落向了一个人。
他站在满天星火照映不到的晦暗之中。
他比起从前长高了许多,更加风度翩翩,却依旧很瘦。
他不似往常那般,一身黑衣,今夜,他穿着月白色衣衫。
江浸月想起来,她曾经说花辞很适合这样的颜色。
她想起来了。
上次穿艳色衣裙是前年的六月初九。
和花辞失约的前一天。
两年时间天翻地覆,把过往蹂躏地面目全非。
在安静的人海中,只有江浸月和花辞是虔诚信徒中的异类。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各怀心事地、清醒又茫然地望着对方。
江浸月想念阿爹阿娘,想念两个哥哥,想念许久不见的汀厝,想念子婵子娟姐姐,想念家里的叔叔伯伯和嬷嬷,想念阿杳和皎皎,想念岐岚山的清风和云海……。
她想念曾经拥有的一切。
江浸月快要隐藏不住快要溢出来的思念,沉重得快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主动打破一个缺口,好让自己能喘口气。
她需要让这些思念有着落,有回应。
思念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浇透岸边无措的少女。
海浪退去,江浸月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同类。
于是她求救般地望向花辞。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冲动。
或许是漫天灯火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于岐岚山的夏夜,她久违地穿上了暖橙色长裙,而花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