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奇十五年,秋。
单引在自家后花园遇到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她被养得很好,只是腿似乎不太灵便。
她和单引许久未见的外孙女差不多大。
她们都生了一双漂亮的,会说话般的大眼睛。
单引淡笑着,看她独自玩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和她说话。
话没说两句,管家就急匆匆地过来,说南边粮食出了问题。
情况紧急,单引不得不去处理,他不舍地和江浸月道别。
天灾来势汹汹,单引愁眉不展。
好不容易得空再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天色已晚,单引理所当然地没遇到。
不过,他碰见了小姑娘的哥哥。
和他的外孙差不多年纪。
让单引没想到的是,这位名为江汀厝的年轻人,是他故人的曾孙。
单引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没过多久,江浸月和汀厝就离开了烟州。
他们不知道的是,单引每年都期待着他们能再来。
甚至派人重新收拾出来一间院子,定期打扫,方便他俩来时居住。
比故人重聚来得更快的,是明天。
比明天来得更早的,是意外。
天奇十六年。
天灾比任何人预料的都要凶猛。
烟州粮食产量暴跌,自给自足后盈余大幅减少,单引保险起见,暂时中止和大泱的粮食交易。
大泱不敢轻易得罪烟州,转头搜刮其余州府粮食弥补京城圈漏洞。
人祸远比天灾可怕。
两年时间,同样受到灾祸侵害的,属于大泱管辖范围的粮食生产州不仅没有得到援助,反而被当权者人为雪上加霜。
百姓苦不堪言,彻底对朝廷失望。
天奇十七年初。
单引收到远在京州做官的女婿的信件。
信中说,京州粮食严重短缺,希望能购买一些种子种植,缓解燃眉之急。
女婿对女儿一往情深,近年平步青云身居高位。
女婿独自一人很好地照料着一儿一女,发妻离世多年,也同前岳父书信往来频繁,每月寄来孙子孙女的画像。
不过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知道。
天奇十八年,秋。
女婿携人成功改良京州盐碱地,收获了第一批小麦。
这是件好事,可除了一无所知的百姓,没人高兴得起来。
朝廷霸道无耻的嘴脸逐渐毫发毕现。
数月前,朝廷派兵镇压不愿继续上缴粮食的州府,直接抢走百姓多年来从牙缝里抠出来,打算越冬的粮食。
百姓众志成城,筑起人肉城墙。
官兵夺粮失败,把因饥饿变得贪婪无耻的目光转向烟州。
他们铤而走险,深夜偷袭烟州粮仓。
被发现后,一把火烧毁半数仓廪。
大泱先前看不上贫瘠的烟州,抛弃它,却在它富庶后,以“生身父母”自居,道德绑架烟州为自己填补窟窿。
烟州人性子烈,自然不干。
双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微妙关系,可大泱恬不知耻地打破平衡,彻底撕破了脸。
烟州势必睚眦必报,对抗到底。
白家试验田成功,一心为国分忧解难的忠臣,却被安上欲图谋反的名号。
天奇十八年,冬。
京州越冬粮仓被烧毁,吞噬了百姓漫长冬夜渴盼已久的光芒。
幕后凶手指向世代为朝廷卖命,忠心耿耿的徐家。
绝望的百姓终于意识到,他们当成救世主的皇帝,原来是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视人命如草芥,把苦难当游戏的疯子。
单引联合被压榨的其余州府的农兵,也在这时聚集在京州城外。
盛世时,他们是被抛弃、无关痛痒,任其自生自灭,可以有适度金钱利益往来的“棋子”。
乱世时,他们是被践踏、肆意剥削,需要奉上骨肉,榨干鲜血,反哺“父母”的“孩子”。
世,因人而盛,也因人而乱。
由人来平,因人而定。
农人种植粮食,是习惯唾手可得的人的衣食父母。
高高在上的人把他们当奴,踩着他们的骨肉心血稳坐高位,却时刻想着如何将他们揉搓扁圆,为己所用。
农生养靠天地,人永不为人奴。
他们冲破枷锁,以自由为器,为自己变成了兵。
农人不会是农奴,但会是农兵。
民最心疼民,这是场没有流血的战争。
寒风过境,大泱冰天雪地,寸草不生。
初春已至,顽强的种子破土而出,焕发新生。
————
江浸月打了个盹,揉着眼睛从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她已经四岁了。
尽管和她同岁,甚至更小孩子早就满地跑得找不到人影儿,江浸月仍被人时时刻刻抱在怀里。
这天的夕阳铺洒在天空的每个角落,鹅黄色的云被柔和的光笼罩。
一只温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令人安定,“小满醒啦?肚子饿吗?”
江浸月点点头,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道:“想喝梨汤。”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