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碟荔枝。
檐外雪意未减,长长久久地下着,明月枝倚在门框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
……
明月枝看不懂东方既白,她没接触过这样的人。
身边的人,师姐对她向来温柔,姜瑶音就是实打实对她刻薄。徐十六在她面前虽是座没有表情的冰山,但也乐得清静。
而同样是这阵子才熟悉的人,譬如方清远譬如青山师兄,却又是个顶个的好说话。
没一个跟他一样,阴晴不定,古怪诡谲。
她现在虽然不会动不动就被吓得发抖了,但难免还是心存压力。
她拿不准他的脾性,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是在说笑,什么时候又是在认真。
又或者,他本来对身为玄微宗弟子的她也是反感的。
但因着要她身上的结璘魄对他有些用处,她才有了那么一点点让他另眼相看的机会。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东方既白帮她的目的是什么?留在玄微宗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
人面对未知,总是会有些恐惧,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
可正因为是平凡人,做错事情的时候才会觉得羞耻,而对方又恰好对她有恩的话,这份羞耻便会翻倍。
明月枝没觉得自己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是不拘小节,有恩就先受着,转头还能给别人描摹一番人生理想。
振臂一挥,便让人热血澎湃,激情四射,甘愿肝脑涂地。
可明月枝做不到,她只觉得自己多活的那一辈子也跟没活一样。
因着两手空空,既没有过人的实力,也没有非同凡响的魄力,办起事情下起决心来总是捉襟见肘,左右为难。
如今身在仙门,她并不缺吃喝,却逐渐琢磨出了人穷志就短的意味。
她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也注定成为不了一呼百应之人。只想好好将仇报了,如果还有机会活着,她想平平淡淡、安安宁宁地回到西荒度过余生。
上辈子足够努力了,那样勤勤恳恳地修炼,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她已经很能理解她的族人们为什么并不热衷于仙途了,就像师姐所说的一样,触手能及的平淡也许更加温软人心。
只是,青方山如今也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但师姐还有一句话同样说得很对,仇恨的力量是强大的。
恨意幽沉深重,时常出现在她不经意出神的每一个瞬间。
对她来说,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仇人报仇雪恨才是她最要紧的事情。
无论旁人对东方既白抱着怎样的态度。
但今时今日的她自己,从报仇的角度来说,暂时离不开他。
但也只是暂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怪诞不经,薄弱不堪。
玄微宗,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东方既白,仙盟追拿的钟暝山余孽。
彼此双方各怀鬼胎,总在暗地里计算何时迎来破碎与崩裂。
如今…也是时候为最终的结果做打算了。
这一晚明月枝辗转反侧,待到天明之际才从这迷雾一般的人生中,抽丝剥茧般为自己牵出一根线头。
而东方既白,一直没有回来。
晨光熹微之时,明月枝已经起身,照旧让薛灿不用过来照顾她。
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一遍看着远处的风吹林动,一边捣鼓早上师姐遣人送过来的丹药,直到日昳之时。
今日的凌清峰,风雪来得格外早。
日头不过偏西,簌簌雪团便从天而降。
明月枝推开丰年小筑的竹门,冷气瞬间扑面而来。
门外雪满檐,云寒日光淡。
东方既白回到丰年小筑的时候,明月枝正支着脑袋坐在门前台阶上打瞌睡,竹檐不多不少,正好能遮住她的脚尖。
脑袋一点一点,犹如佛前拜观音。
东方既白就站在她面前,半垂着眸,想看看她到底要拜到什么时候。
明月枝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头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有什么将那点子微淡日光也遮住了。
她挥了挥手,想赶走遮挡她晒太阳的东西,指尖刚伸出去,就触碰到了这风雪里不应该有的温度。
她蹭了蹭,入手的触感不软不硬,很有弹性。
明月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绛红鲛绡还有雪一样的襕袍,上面用金线细致绣着华丽的火焰纹路。
她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
该死——她居然摸了东方既白的大腿,揩了不该揩的油。
此时此刻,明月枝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可以把你的手拿下去了么?”东方既白垂目望着一脸菜色如同出恭不畅的明月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