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眼神中似有责怪之意。
陆淮书二人只当看不见,禀道:“今日巡城监上报,后宫水榭处巡守有异,玩忽职守不料变故陡生,特将今日值守名册送来,还请陛下定夺。”
册子经太监之手传至皇帝手上,皇帝仅是看了一眼便将册子合上,面色阴寒。
数年前林老将军鏖战数次,拿下蒙古,良妃入宫那年皇帝大赦战俘,朝廷才开始收编蒙古籍贯士子,恰是这年收编的蒙古士子,历经数年爬上巡城监之位,又恰巧是这位蒙古士子玩忽职守,间接“害了”这位蒙古大部之女良妃娘娘。
倘若未牵扯这位巡查监,此事尚可定性为后宫争端,可恰巧这位巡查监是蒙古籍贯,后宫前朝搅在一起,试问哪位九五之尊有如此气量,能容忍后妃与前朝臣子勾结?
这厢良妃见局势不妙,索性将自己摘个干净,娇声道:“今日之事晏仪郡主固然不对,可错更在那巡城监,还望陛下看在臣妾肚中尚未出世的皇嗣的份上,务必重罚巡城监,”良妃一顿,眼波流转看上去好不委屈。“至于晏仪……陛下看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从轻处置。”
良妃声若黄鹂,若在平日里,皇帝也该半推半就应下,左不过今日也没出什么大事。
可眼下皇帝却是不置可否,手里碾着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独留良妃腻人的尾音在空气了打了个转儿,尴尬且意味深长。
陆淮书适时出声:“良妃娘娘大度,晏仪却是着实骄矜,儿臣以为不可让良妃娘娘受如此委屈,让蒙古大部寒心。”
李聿珩附和道:“微臣以为四殿下所言极是,眼下蒙古已休整三年,兵力不可小觑,陛下万万不可从轻处置。”
自古以来,安邦定国,民族融洽皆是皇帝执念,李聿珩直言蒙古日渐壮大,无异于将良妃架在火上烤。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
偏偏京城谁人不知这定阳君平日里是个混不吝的,对政事一窍不通,任谁也不会觉得李聿珩此言意在引战。
陆淮书皱眉,持续拱火道:“儿臣适才见良妃娘娘指尖染血,可是有其他外伤?太医不妨再细查。”
此言成功将众人的实现吸引到良妃暴露在外的一双芊芊玉手上,指缝间确是有血迹清晰可见。
“何必查她?”林辞楹挣脱李聿珩的桎梏,眼含怨怼:“良妃娘娘毫无预兆便要跳水榭,若非徐小姐眼疾手快,如今谁还能见娘娘安好,若非要救娘娘,徐小姐又怎会将手腕处的伤口扯裂,娘娘还是净手罢,就怕这有孕之人手上沾了他人鲜血会克腹中胎儿。”
林辞楹此刻只恨早些时候被那小宫女气昏了头,竟将此事全然忘却。
良妃手上沾了徐知栀的血如何说得清?
皇帝暗使眼色,便有太医躬身行至徐知栀面前,徐知栀顺从地伸出手腕,太医端详片刻,便复上前与皇帝禀报:“禀告陛下,徐小姐手腕伤口撕裂不假,良妃娘娘并无外伤。”
皇帝面色阴沉似水,良妃脸白如纸,苍白的嘴唇无力地蠕动,却是没有说出只字片语。
末了,皇帝禁足良妃,遣散众人,独留徐知栀一人在偏殿。
徐知栀行礼过后依旧是不善言语,低头看地。
“徐小姐不必拘谨,近来宫中可还安好?”皇帝面上已然一如往常般和煦温厚,全然不见方才阴沉之色。
“多谢陛下挂念,民女一切安好。”
“朕犹记得当年淮南水患频发,是你父亲挺身而出,带头募捐才带动淮南度过难关,你与父亲再见务必代朕问安。”
徐知栀眉头微蹙,伏地磕头:“民女与家父命比纸薄,所作皆是分内之事,能为陛下解忧亦乃家父之幸,实在是愧不敢当,唯愿陛下万福金安,万寿无疆。”
皇帝高居主位,朗声笑道:“小女儿家还是胆怯啊,当年你祖母一对姐妹一位嫁做老淮南王妃,一位嫁做京中新科探花也不过你这个年岁,那是何等风光,实在不失为一段佳话。”
“陛下打趣民女了,家中祖母如今缠绵病榻,气息奄奄,老淮南王妃也日薄西山,天下万民皆仰仗陛下龙息而活,再如何佳话也抵不过陛下圣谕。”
“为国者以富民为本,朕时常在想,是否该重用你父亲,素闻你叔父任太常寺少卿在位期间也是颇有建树,你父亲于江山社稷有功,朕原也不该埋没功臣。”
“陛下多虑,为国者以正学为基,家父天资愚钝,比不得叔父天资聪颖,现在家父在扬州乐得清静,叔父在京为陛下效劳已是三生有幸,若是强加职位,只怕家父要让陛下失望了。”
“罢了,长辈的事朕与你一个晚辈谈论什么。”皇帝长吁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徐知栀手腕处,问道:“徐小姐手腕上的伤是?”
“下人收拾行囊手脚不利索,民女不小心便蹭上了,不碍事的。”
“既然下人手脚不利索便换一批,徐小姐资历尚浅,不知晓这宫中多的是手脚不干净的,得空了朕让人去给你挑几个伶俐的丫头。”
徐知栀伏地谢恩:“陛下亲自吩咐,民女不胜荣幸。”
言语间已然过了半个时辰,徐知栀走出钟粹宫偏殿时天上已然飘起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