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书顺势与她相对而坐,隔着白纱如寥寥烟波望向徐知栀淡然双眸,内心依旧悸动万分。
徐知栀却是未曾关注到他眼中的层层情意如春江潮水翻涌更迭,一双纤纤素手翻飞之间已然将棋盘排列整齐,黑白泾渭分明。
陆淮书伸手示意:“请先行。”
徐知栀略微迟疑一瞬,转而执起黑子,落定棋盘。
棋如人生,抉择本身就是向前。
自从集贤院对弈过后,徐知栀闲暇时常常下棋,执两方黑白,与自己对弈。
她生性冰雪聪明,只是稍加钻研,便能将棋局学问学个十之五六。
棋盘文化浩如烟海,只是参悟其中一二便能在棋局之上运筹威武,决胜千里。
自集贤院一别之后,陆淮书竟不知她的棋艺已突飞猛进至如此地步,故而一时疏漏,被她一招滚打包收连续叫吃,须臾之间,棋盘之上风云变幻,看似势头正盛的白子散气成死棋,颓势难挽。
徐知栀神思从棋盘之中脱离,抬眼看向陆淮书,眼波平淡,道:“承让。”
陆淮书捻着手指,垂眸看着棋盘之上一片狼藉,“小姐棋艺高超,在下心服口服。”
徐知栀凭直觉隔着帷帽望着陆淮书眼部轮廓,欲看透他心中所思。
两人视线在空中虚无交错,擦出二人微妙含蓄的博弈。
陆淮书眼睫微颤,问出声:“贵姓?”
徐知栀将目光移开,看向别处:“免贵姓徐。”
陆淮书摩挲着手指,眼神飘忽,半响也不出声。
知栀见他说不出其他,便飘然起身,盈盈一拜:“天色不早了,公子早先安顿,我先行一步。”
陆淮书略显仓促,站直身子,慌乱间帷帽被拨动,白纱层层堆叠,宛如惊涛骇浪。
徐知栀转身欲走,陆淮书伸出手向挽留,却只是指尖虚屈,连徐知栀的衣袂都不曾为他停留。
香案灯烛盈盈,窗外适时飘起细雨,雨落成丝,积思成缘。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徐知栀在二楼屏风隔断处身形一顿,微微频头,却连余光都未曾落在厅堂之下。
陆淮书一路注视她消失在拐角之处。
有那么一瞬间,他隐约觉得,他与她今生再难回到从前。
回到明灯缀满天际,二人互诉衷情的那日。
他将爱慕藏于肺腑,原以为要借烧酒壮胆才能将肺腑之言宣之于口,谁知这酒委实不醉人。
他只醉于窗边朦胧的月色和身畔缱绻的侧颜。
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望相似。
京城月色依旧,在某个雨落青衫的边陲之地,陆淮书却是意识到,曾经无限靠近的两颗心如今越行越远。
客栈之中的日子过得缓慢,窗外的雨滴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四处弥漫的湿意和迎面扑来的细雨在阴雨天里肆意叫嚣。
徐知栀在客栈之中苦熬一日,众人面上波澜不惊,闲敲棋子,实则心里都在打鼓。
陆淮书自从上次对弈过后便未曾靠近徐知栀周身,二人相隔甚远,看似都风轻云淡,陆淮书却频频回首看到徐知栀拧在一处的眉头。
天际的雨点重重落下,如同在众人心上打鼓。
翌日清晨,季明满身湿意从雨幕之中闯出来,稍稍整理衣冠便上前走到徐知栀身畔,低声道:“人都到齐了。”
季明这两日等的苦,自打从知县府衙回来后便仓促传信去京城苏家,苏家众人收到信后,顷刻间便明白了事态之严重,立即便着人整装打马,在雨幕中疾行两日,终于在两日后的清晨抵达清灵县城门。
徐知栀放下手中茶盏,沉吟片刻:“安排休整,明日出发上山。”
“是!”季明领命退下。
徐知栀的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之上。
昨日,知县忽然态度大转变,派人前来告知,修缮水坝之事非同小可,县衙理应发放工钱,除此之外,他还会派人在山上支起帐篷,以供夜间休息,白日里派人在县衙做好膳食再送上山,后备所需一应俱全。
这与前几日的嘴脸有天壤之别。
徐知栀还在思考,这清灵县知县是否良心发现了。
结果余光瞥见角落之中的陆淮书,徐知栀方豁然开朗。
如今世道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官大一级压死人。
清灵县知县的官如何能比得上京城来的皇子?
不过,徐知栀也只当他是幡然醒悟,还知道在勾心斗角之余处理正事。
若不然,只怕要等洪水淹到皇城脚下了,皇位之上的人才会着急。
只叹昏君当道,德不配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致使民不聊生,清灵一带前路难行。
说到清灵县,这知县也并非善类,只是百姓平白遭殃,眼见水涨船高,知县却只想在别处占些蝇头小利。
此举固然可恨,可徐知栀更担心渭河一路向下淹了扬州。
顾远乔也只是拿捏住徐知栀行事有所顾虑,这才敢迟迟不作为。
身居高位之人大多黑心烂肺,徐知栀如是在心中啐道。
时光悄然而过,一转眼天边擦黑又泛白。
翌日清晨,众人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