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书见她迟迟不肯回答,不死心地又问一遍:“你为何还不消气?”
徐知栀蓦然抬头,看见他一贯风轻云淡的眸子里泛起水雾,她一下慌了心神,说话都不大利索,语无伦次道:“我、我并非生你的气……”
“当真?”陆淮书猛然抬头,眼中星光点点。
徐知栀看着他眨眨眼睛,许是陆淮书眼中的光芒太盛,鬼使神差下,她竟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只好闭上眼睛,连连点头:“当真。”
左右你算计我一次又救我一次,权当扯平了。
徐知栀如是想着,暗自安抚自己,再睁开眼睛时,却被围在陆淮书的臂弯里。
陆淮书手里拿着披风,双臂环着徐知栀,将宽大的玄色披风围在她瘦削的肩头。这动作过于亲密,两人之间的缝隙不断缩小,直到徐知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凌冽的寒气。
两人衣袍湿润,贴在身上,曲线毕露,一片旖旎风光。
他还是一如往常,清冷如寒松立陡崖,孤傲如玄月悬残夜
徐知栀有些不大自在地稍稍往旁边挪挪,陆淮书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面上依旧风水不显,端的月明风清谦谦公子。
宝马雕车缓缓向前,枯枝之上的夜莺啼叫,空谷传响,车内清幽的暗香在鼻尖浮动,她一时不知该看望何处。
两人静默间马车已然稳健停在客栈门口。
陆淮书率先下车,在马车一侧站定,朝着徐知栀伸出手,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徐知栀将肩上的披风裹紧,在他的注视之下无所适从,攀着他的臂弯轻巧跃下车辕。
夜风习习,凉意将二人裹挟,徐知栀侧目望着眼前人,这一幕过于熟悉,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一木堂前。
那段踽踽独行,孤立无援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与温暖。
然,时过境迁,如今他二人远离京城,总有新事物值得期待。
是夜徐知栀梳洗过后下榻安眠,这些日子在黛川山上终日劳碌,许久未曾睡上一个好觉,如今想到那抹月白身影,竟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一夜无梦。
这厢陆淮书倚在榻上,想起那张似怒似嗔的少女粉颜,竟觉得这一路贫瘠风光也别有一番风味。
说到底,也不过是缘于一路有她罢了。
翌日,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徐知栀昨夜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今早一起来,便见十鸢将拿了个账本放在徐知栀床头。
“这是知县大人今早派人送来的,是三千劳工的工钱账目,请小姐过目。”
徐知栀垂眸看着账本,心里却在想着,陆淮书究竟如何逼这知县大人放血。
毕竟徐知栀是见过知县那副市侩模样的,要想要他们对既得利益松口,只用嘴上功夫只怕是做不到。
她只当陆淮书是温文儒雅的典雅君子,自然不知道陆淮书的只对她好颜色,对上外人,他便是如冷面罗刹。
徐知栀粗略将手中账本扫视一遍,不可思议道:“正值灾年,他竟然还每日给每位劳工支十文工钱?”
要知道,即便是丰年,清灵县工人也不过每日十二文工钱。
扬州富庶之地,市列珠玑,户盈罗琦,劳工的工钱也不过十五文一日。
十鸢道:“许是良心发现了。”
徐知栀看着这满目的银子,终归是放不下心:“每日便我们便要启程离县,如今他支使如此丰厚的工钱,也不知那些难民的工钱能否正常派发?”
十鸢说:“知县大人既然应着,便应当不会食言,”转眼见徐知栀依旧紧蹙眉头,满脸担忧,她安抚道:“小姐安心,我着人留意一下,若是工钱未曾按约派发到实处,便派人告知小姐。”
徐知栀看了她一眼,终归是点点头。
说到底,她并非是质疑顾远乔的品行,而是这笔工钱对那些难民而言弥足珍贵。
多一分身家,他们活下来的几率便大一分。
十鸢见徐知栀对难民如此上心,免不得赞叹道:“小姐真是菩萨心肠,您尽管放心,从黛川山下来的难民都被顾大人安顿好了。”
徐知栀对此倒是万分放心,清灵县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去处,那些难民自然能被好生安顿。
季明这时在门外敲门。
徐知栀与十鸢对视一眼,起身整理一番便打开房门。
季明道:“今早去看过了,渭河能行船了。”
听闻此言,三人皆是会心一笑。
渭河能行船了,清灵县的水患便有了疏解之法,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便不算白费。
知栀又皱眉,问道:“可还是没有我父亲母亲的消息?”
季明和十鸢脸上的笑意很快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与郁结在眉头的忧虑。
在清灵县停留半月,惹出了不少的动静,如今徐知栀被众人传颂,若是徐家人在清灵县内,定然有所耳闻。
季明宽慰道:“小姐勿过于忧心,老爷与夫人的马车要快些,许是停在下个驿站了,水坝建成,渭河水患得以解决,小姐再往前行便能有老爷夫人的消息。”
徐知栀面上依旧有担忧的神色:“那便劳烦季叔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