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齐最华丽的宫殿给公主住着,或许是堂阔宇深,或许是柔软繁复的地毯帷幕吸音效果太好,这里总是显得很安静。
安静到一点微弱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朱红的花生衣不小心被打翻,满地碎红,一片狼藉。安和缓缓起身,挥退了前来打扫的宫女,自己一点一点收拾干净。
她从楼阁的栏杆处往下看了一眼,三层楼的高度,并不算险峻,若在以前她能够轻巧的从楼上跃下,不会受伤,更不会死亡。但现在她已经无法这么做了,太久没有好好的使用,对待自己的身体,她对它的了解,控制,都不如以前。
“跟着我这个主人,受委屈了”
宫女听到公主垂着眼睛细细呢喃,不知道她在跟谁说。
摄政王对公主有一百倍的上心,他不允许公主接触任何锐器,所以剪刀,绣花针,一律不得碰,公主也无法跟正常女子一样,做针线活消磨时间。她宫殿里的桌椅都是圆角,铺着厚重柔软的锦缎,连廊柱都用棉布包裹,以防一不当心,她就撞出满堂桃花开。她用过的茶具,餐具会被立即收起来,免得被摔成利器,她的衣衫,首饰也被小心收纳,有专人盯着。
公主睡眠不好,所以她的卧室里总是焚烧着各种昂贵的安神香。
安和身体浊重,头脑昏沉,艾草苦涩的香味萦绕着,她勉强清醒一会儿,便又跌进浑沌的梦里,虚幻的烟雾和奇异的香味把她带回了东盛的紫阳殿。
紫阳殿里香雾缭绕,安和跪在亡母遗像前恭敬祝祷,她以秦昭获得胜利,大仇得报告慰亡灵,然而起身时候,脚下一个踉跄,脑袋发晕,好似跪坐太久,血脉不流通,弯着腰拍腿再起身,紧接着却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紫阳殿华丽陈旧的屋顶,母妃那美丽温和的面容都距离自己遥远了。
久违的凝滞感,让她非常不舒服。她用力的挣扎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如泰山,想要挥手却动弹不得,最终她耗尽全力却只是略微掀动了眼帘。
黎明时分,宫女终于注意到帐子内异样的动静,考虑到摄政王叮嘱让公主多多睡觉,便想给帐子内换一个香囊,她撩起帘子,侧目看去,却意外发现公主的嘴角渗出一点血,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蹭坏的口脂。
“传太医!”
宫女锐声呼唤,然而公主立即睁开了眼睛,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看样子是在嗔他大惊小怪。
公主有个不太好的习惯,紧张不安的时候,焦虑压抑的时候,会吃自己的手指,指甲啃得秃秃的,非常难看,后来被淑妃收养,强行制止。只是这个习惯与其说是修正了,不如说是内化了,她后来面对压力开始咬自己的腮帮。口腔内的软肉啃起来自然是痛的,所以便于清醒和自我控制。但在某些时候,没了意识,就会咬出血来,看上去有些吓人。
“闹出这么大动静。”
公主不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然而这宫廷每天发生的事,无论巨细一律要报给摄政王,楚宵很快就赶来了。
摄政王多少清楚她这个怪癖,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腮帮,“这么狠啊”半是埋怨半是调侃的语气,仿佛两人是极温情极熟稔的情人。
太医沾着蜂蜜涂抹了药粉,刺激性让她半晌无法合拢嘴巴,一点水光垂在唇边,眼神也带着水汽。公主平日都是温和清冷的模样,忽然出现如软一面,叫摄政王心里痒痒。
公主只不理他。
摄政王不耐寂寞,看她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就出言嘲讽:“看来这场战事的结局对你影响颇大。你还是站在东盛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才会痛苦到自伤,你已经是西齐的人了,不如站在西齐这边如何,这样你就会为本王的胜利,欢欣鼓舞。”
公主索性转了头,给香炉添了一柱香。
摄政王袖子一摆,在她身边坐下,饶有兴趣的看她上香,继而闲聊式的,用东盛将士的死亡增加自己的生活乐趣。“哟,公主还挺深情,就王武?他原本就是个普通兵丁吧,也值得你这柱香。”
安和静静跪坐,看状态仿佛是在心里默念一套往生咒,片刻后方起身敛袂,莲步款款的坐下,心平气和,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普通兵丁呢。”
“嗯?”
“我看过他的腿。”
一句话炸响平地雷,摄政王额头的青筋瞬间炸起。
东盛和西齐的皇室贵族作风都相当糜烂,公主当然也不例外。就拿上一代的和亲公主太元长公主来说,她生活上倒并不如何奢侈,只是作风比较放荡,再加上平康帝对她既爱又惧,朝堂上的青年才俊几乎都被她出手考验过。和亲到了西齐也不例外,与老皇帝夜夜笙歌,酒色无度,老皇帝死了,自己当了太后,更是无所顾忌,侍卫,太医,凡所不有,只要看得上眼,就会试一试,这种自虐式的放浪形骸,也很快消磨了她的青春和寿命。
安和是她的侄女,对这位姑母还很亲近,当初东盛与西齐议和时,她还偷偷混在使团队伍里,来探望这位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