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不忧郁,宠辱不惊,物我两忘。她此前只在佛寺的主持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看淡一切,放下一切,今日可生明日可死。
越是战事紧急,他越是如此。
安和想象中他大战前一定慷慨激昂,豪情万丈,然而他脸上的神情让安和想起街边平静又温厚的老人。
秦昭跟安和说笑,安和身姿板正,依旧是宫廷教养出的良好仪态,他却半靠在躺椅上,仿佛只调动了一半精气神来维持日常状态。安和对上他,仿佛一棵新鲜桃树对上一堆古藤。
秦昭这一生走南闯北,从底层打熬上来,阅历非常丰富,在平西军刚组建的时候,他时常通过这样聊天的方式跟士兵交心,大家总会不知不觉被他吸引。
他跟安和讲故事,讲他某次出征途中遇到的一大片向日葵,遍地的翠绿金黄,漫天的金色霞光,大队人马从葵花地旁边经过,它们也不见凌乱,一个个昂着头看着太阳。安和想象着那副画面,好似眼前出现一排排队列整齐的标兵,植根在大地上,望着太阳,血脉偾□□壮硕茂,大片金子似的花盘,灿烂辉煌。
她出神的听着,自己好似化身一株向日葵,静静地等待着,等他走过自己的身旁。她的花盘会转向他,叶脉奋力张开,不为拥抱,只为展现内心的疯狂。
那内心的狂喜如果能够具象化,定然是一锅沸腾的水,羊肉片落进去,七上八下,迅速就熟透了。
少女对男人的钟情里都掺杂着崇拜的元素,安和自己也不例外。婚后近距离接触了才发现秦昭跟自己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秦昭的光荣业绩,那皇朝人人皆知,秦昭的性格脾气,那真是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平西军和西齐占据了他九成的心思,剩下一成还得留给剑,棋,马,犬,太阳,云朵……难得闲暇时间,他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或者离开房间,一把躺椅撑着,晾在走廊上晒太阳,不能走更远了。
他不喜欢出门,不喜欢看热闹,也不喜欢有人来拜访,更不喜欢去应付别人。每日在室内泡泡茶,下下棋,悠闲从容,不像个横刀立马的将军,倒像个普通的仕宦公子。
他可宅了。
然而公主约他逛街。
他靠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消磨时间,公主就披着那个大红斗篷,一盏灯笼似的,从门洞里飘了过来。将军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来行礼。公主一本正经道:“我听嬷嬷说今天街市上很热闹,会有杂耍,还会有人放烟火。”
将军点头,“确然如此。”
公主又说:“我久居京城,并不曾见过异乡风俗,也不知此地特有的佳节是何等面貌。”
将军再次点头。“原来如此。”
百战百胜的将军必然擅谋人心,他懂,他就是不愿意接这话茬。他就假装没听懂,逼着公主只好罢手,若公主放弃了羞涩,直白的问:“你想跟我一起去吗?”然后他就说:“不想。不是不想跟您一起去,而是无论跟谁都不想去。”
安和脸涨红了,鼓足勇气,切入正题。
“她说将军转战南北,后来久居灵州,应该也不曾有闲暇在这里久驻,不曾像今天这样赶得这般巧。所以,将军陪我去逛逛。”
秦昭特别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把自己像撕一片膏药一样,从躺椅上\"撕\"起来。
安和还记得两人那第一次约会的场景。
乱云飞雪已过,初冬暖晴,安和穿了一身淡荷色的绣花对襟皮袄,下面穿着宝蓝色缀宝石的银鼠裙子,脚上是厚毛鹿皮小靴。安和觉得这身衣服太厚重了,她很想轻盈一点,然而玉珍嬷嬷总是觉得她冷,在安和偶得伤寒后,她更是恨不得像老母鸡一样,把安和罩在翅膀下,结果让安和看起来好像一只毛绒绒的胖鸟。
秦昭带着俩眼放光的胖鸟走了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行人如水,彩灯如绣,街边小贩高声叫卖,还要耍杂技的喷火,耍枪,一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她一开始还担心将军是否会觉得自己孱弱,后来被那些东西吸引,就再也无法顾忌了。
一辆拉绸缎的马车从身边经过,横七竖八的缎布伸出来差点撞到安和,秦昭眼疾手快挡了一下,扶稳了安和。
她想,将军一定被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蠢到了。说来可笑,贵为公主,她其实连淑妃的寝宫都甚少离开,京都的繁华宫廷的高贵都与她无关,她所拥有的只是面前几丈的华丽闺房。
这个地方的货品自然无法与京都相比,秦昭以为她应该什么都看不上,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公主什么都想要,甚至想模仿别人,抹一指头羊油尝尝味儿。
安和在羊肉小摊面前驻足,秦昭便在一边等着。
安和举着一个羊肉夹馍转过身来,浓密的汤汁顺着纸包往下淌,她胳膊举得远远的,免得洒到身上。
秦昭自己拿钱袋,结果一伸手才发现这几日官吃官住,银子早忘装身上了。
“我有钱.”
安和一边说一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