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把玩一颗粉晶石，何安昀出神凝望面前玻璃杯中融化的冰块。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是天尊胸膛前垂落的绿萤石幻影，时起时落，似在颠簸。
不好的念头如潮涌至激起万千涟漪。她猛地起身，手边书籍应声落地，掀翻的书页朝上一面是幅巨大鬼面。
空气静默片刻，何安昀神情恍惚，总觉得这是某种预兆。
“南槐？”陆青垣唤她一声便缄默不言，她的神情极其不对劲。
手指微蜷卜了一卦，少顷后她睁开双眼面色紧绷，迅速脱下工作服换做外套，后脚踏出门前吩咐道：“叫孙小莫来替我班。”
东南方向两公里是一处荒弃的森林公园，那里几年前还是全市最大的游乐园。自从游乐设施出事故绞死几个儿童，主办方逃逸后便被当地政府封锁了。
公园上空笼罩一层黑气，有不属于人界的东西来到这里，为萧瑟气氛平添几分诡谲怪诞。
轻身翻越生锈的围栏，何安昀趟过鹅卵石路沿繁茂的枯草，顺手将袖口束带扎紧以防带来打斗的不便。
杳无人烟的幽林里静谧，鸟雀亦无声。忽地传来几道刺耳的噪音，似喜似悲，不是活物。
何安昀走得近些，眼眸愈发冷漠。即使并未刻意遮掩，不远处的东西也没注意到她。
群鬼乱舞，三个无实体的成形鬼火围作一圈欢呼雀跃，高声议论。
钟予昭唇色惨白仰躺在土地上，俊朗的脸上蹭到了灰尘，黑色风衣勾着枯枝败叶破烂不堪。
“呦呦呦，还是个神仙呢，是不是被吓傻了才只会跑？”死的时间长的鬼面部僵硬，但那鬼眼尾挑起，欣喜地吐着黑色长舌，足以让人感觉到它多么的迫不及待。
“此人身份不明，这强盛的仙气会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眼珠凸起的鬼有所顾虑道。
第三只鬼显然是行家，它心高气傲地仰起头科普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鬼吃神仙就好比那人吃辣椒，越是刺痛越过瘾。”
另外两鬼连辣椒都不知道是什么，被它的气场震慑也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那只“行家鬼”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故作惋惜地开口：“脑子是最难吃的，我姑且替你们解决掉。”
冥界不分什么三六九等，一只鬼聪明不代表会受到尊敬和顺从，因为“聪明”在鬼俗中实在算不上有用。这种情况在眼前三鬼小群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上一秒斜眼鬼还对它表示认可，转瞬又不乐意了。“凭啥啊，我可听说脑子才是最有营养的，吃了能变聪明呢。”
行家鬼有模有样学着动作，换了个说法，“有营养那不是难吃吗，吃了就要呸呸呸吐掉。”
“我不管，难吃我总要尝尝。”斜眼鬼执意要吃到脑子。
“就是，凭啥光你吃啊？”顾虑鬼也加入唇枪舌战。
见忽悠不过，行家鬼扛起躺在地上钟予昭的肉身转身就跑，也不管仙气刺得它龇牙咧嘴直呼痛。
“去哪儿啊？”何安昀拦在它面前，面色阴冷，皮笑肉不笑质问道。
那鬼不寒而栗，自知她不是好惹的，扔下钟予昭后慌不择路迎面对上剩余两只穷追不舍的鬼。
“跑啊，快跑啊，神仙来惩罚我们了。”
它们显然不再相信，拽住它的后领以为是行家鬼私藏了好物。行家鬼彻底绝望，前方是戏耍的同伴，后面是索命的神仙。
“跑得了？”何安昀轻身跃起，在接触鬼魂之时掌心白光乍现。三鬼魂灵登时四分五裂，烟消云散化作尘灰融入泥土。
幸好要修佛的人不是她，没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否则就该念往生咒超度恶鬼了。
在入凡间之前天帝特意告诫她，能护天尊周全万事皆不须掂量。
天界那边不追究，天谴什么的她会从容应对。即便是天界那边问罪，她也会了无惧色。无论如何，何安昀报的是私人恩怨。
走到天尊身侧倾身而坐，何安昀将他带入不算宽阔的怀中。她轻车熟路翻找钟予昭随身携带的帕子，替他擦净脸庞。
钟予昭紧闭双目，胸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衡煜天尊的光环太耀眼，诱惑着妖魔鬼怪无不向他靠近。吸一口仙气，少修炼十年。这可是个“香饽饽”，荒郊野岭放任他孤身一人，不知会被妖魔吓死，还是被吸干精气化为枯骨。
何安昀将指尖在他左手腕轻轻一点，一条系着粉晶石的红绳乍现。与以往赠送旁人祈愿的不同，粉晶石中银光流转，似乎是水果硬糖灌注夹心。
凝视那灿然银光许久，何安昀隐匿了红绳的实体。
悠悠转醒，钟予昭艰难地睁开干涩双眼，入目是白茫茫一片。太过刺眼他又闭目须臾，等再次睁开时，天花板吊着的白炽灯冰冷地驱散黑暗阴影。
这不是冥府，医院标配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钟予昭强撑身子坐起，略大一号的条纹病服松松垮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