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口气。
宴清看了对方片刻。男人面目严肃,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目光中或多或少透露出打量的意味,却并没有恶意。
足够了。
她沉默地接过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尺寸有些不符的宽大,但很温暖干燥,好像整个人都能缩在帽子里面,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在换好一身零零散散的衣服后,大家排队坐上了车。罗斯玛丽直接坐到了车尾离宴清最远的地方,从开始到现在都一声不吭。
宴清以为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沉默——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个“怪物”突然变回人类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件,并且对是否会变回去这件事还留有存疑。害怕和远离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态度才对,就像罗斯玛丽那样。
在回来的路上,她无数次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临了说服自己是一码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码事。
宴清缩在角落里,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朝自己搭话。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她记得他的脸,那个在关键时刻救走妈妈的军人,徐栩和这个年轻男人就坐在她对面。
一片沉默中,是他清朗又欢快的声音打破了静寂。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好正常啊……”小武望着她的眼睛亮亮的,满脸忍不住的好奇,“喔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变化、而且还能变回去的感染者!”
宴清微微一愣,没有接话,就听他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
“我这好歹也算见证历史了吧?出现感染者的概率很低,没想到一天会遇到两个。”
“而且你很厉害,真的。我原以为这次一定糟了,没想到是你救了大家,哥儿几个都欠你一条命,我们记着呢。”
他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年轻的眼里有不符合年纪的落寞伤痕。
“如果我也这么厉害就好了……强子,阿顺他们就不会牺牲了……”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车厢一瞬间再次陷入沉默。
“我从没见过那么恐怖的感染者,就好像提前知道我们的路线一样,”小武喃喃开口,“从我们出来后不久就一直跟着,等到离开了大部队才开始下手……子弹打在身上都打不死它,杀掉我们那么多战友……它到底怎么来的?咱以后出任务是不是还会遇到这种东西?”
徐栩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走一步是一步。怕什么,天塌下来队长还挡你前面呢。”
小武扯了个笑容,“我知道。我就是想着咱这次是运气好,一遇遇到俩个还没有失去神智的变异体,下次、下次就说不定了……”
他朝外看了看在车后紧跟不舍的德牧犬,既为它强壮的体魄而感到惊叹,又不免因为它呈现出来的非人力量而有所畏惧。
以前只听说过那些感染者的存在,却从来不曾真正面对过,对前辈口中的“可怕”只停留在想象表面——而经过这惨烈的一战,幸存下来的人都会明白一个道理:普通人对上变异后的感染者,如果没有配备足够碾压的热武器,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危机无处不在,他们的任务却是无处不去,每次的外勤都像是一次前途未知的旅行,历经磨难,生死难测。而他们是军人,军人就需执行命令,哪怕面对的是必死的任务。
因此看到宴清救下队友的行为,就算大家明知她人类的皮囊下也许藏着可怕的怪物,就算她这种行为极有可能是为了铲除敌人而非救人……但只要她没有表露出攻击的欲望,她就仍然是需要救援的幸存者。
更何况,她出乎意料的强悍,屠戮了近半个车队的怪物被她一击必杀。不仅在关键时刻神智清醒没有伤人而是选择逃跑,更是在后来自己恢复了原本相貌……她的潜力,不可预计。
对于他们而言,可能这只是一次幸运的相遇。
但对于整个岌岌可危的国家来说,也许这次相遇,会成为这场灾难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