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后,阡陌背着装衣裳的包袱,提着水桶快步走到庙后,看到清心已经醒来,正站着与齐安说话,貌似刀伤突然好了大半,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齐安说那些刀伤于她无碍,果然好得快,不知道东鱼谷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这么快医治好她。刚要开口叫他们二人,却见齐安抬起右手,道:
“清心,你既知东鱼谷的规矩,也甘愿受我一掌,待我惩戒过后,你这一身功力尽数废了,也会忘记东鱼谷的一切,仍回到你的来处,从此和东鱼谷再无瓜葛。”
清心默然无语,转过身去背对齐安。
齐安掌心凝聚一股灵力,朝清心风池穴击去。
掌风扑来,清心静静等待承受齐安这一掌。
可是,这一掌迟迟没有落下。
实则,并非没有落下,而是没有落在清心身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喘息,清心心中一紧,扭回头去,看到身后嘴角流出鲜血的阡陌,惊讶,感激,不知所措的神情在清心脸上转了几转,她低低叫了声:
“阡陌。”
齐安几乎是同时也叫了声‘阡陌’,他厚重的声音盖过清心,显得清心的声音更弱。
与清心截然不同的是,大师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还有无奈与些许茫然。
他放下手,语气里透着一股悲凉:
“罢了,你为她换洗吧,我在庙前等你们。”
说完,转身走开,一步一踉跄,拐到庙前去了。
阡陌一直忍着,直到不见齐安的身影,方才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子一软,坐到地上,乎乎地喘气。
清心伸出的双手未及扶住阡陌,便随之跪在阡陌跟前,伸出手要为她擦拭嘴边的鲜血,却见自己手上全是血污,立即缩了回去,怯怯地道:
“阡陌姐姐,本是清心犯了谷中规矩,该当受罚,你何须为我接大师兄一掌,是不是很痛啊?”
阡陌想笑,但内腑的疼痛让她笑得十分别扭,微微摇了摇头:
“无妨,这点痛不算什么,大师兄并未用尽全力,他应是察觉到我后减了几分掌力,否则这一掌打在你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清心的眼神依旧那般透彻:
“清心知道东鱼谷的规矩,不能怪大师兄,若不惩戒我,大师兄就无颜面对师祖,东鱼谷出来的弟子都要忘掉东鱼谷的一切,万不能因我坏了规矩,蘋儿姑姑用灵采仙杖为我修行,让我记得一切,她盼我有一天还能回到东鱼谷,可我...我又怎能回得去,都是我的错,倒不如让大师兄废了我这身功夫,我便会忘得干干净净,也不至于连累阡陌姐姐为我受伤。”
说着,眼里涌出泪来,啪嗒啪嗒往下落,伤心极了。
阡陌略微缓了缓气:
“大师兄自是有苦衷,他并非真要伤你,否则不会就此作罢,清心你无需自责,要错是也东鱼谷的规矩有错,定真老祖只知讲道,全是些空话。”
说到此处,心里实在忍不住暗暗发笑:你们还不知敬重膜拜的定真师祖原是一只螳螂精,真假尚不能分辨,他的道理又有几分可信?
便道:
“东鱼谷的规矩早该改一改了,以迂腐愚蠢的规矩强行压制人,只会适得其反,东鱼谷号称三界灵脉所在,三界之中谁又守东鱼谷的规矩了。所以,你不要自责,若非蘋儿私自动用灵采仙杖助你修行,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局面。话说回来,要是没有半分修行,你如何对抗残暴的北夷兵,亦会和庙里两个女弟子一般,唯有强韧才能活下来。蘋儿骄横跋扈,却待你不薄,她还是盼你回去的。”
“我还能回去吗?”
清心眼里闪闪发光,很快,光彩褪去,变得黯淡:
“不可能了,出谷的弟子绝无再回去的机会,大师兄没有惩戒我已是天下的宽恕,怎么还会放我回去呢,只要我还记得东鱼谷,便也不能回到人间,到底能去哪儿呢?”
到底能去哪儿呢?
这样的困惑在阡陌心底搅来搅去,自从离开姜家,他们就成为漂泊无依的浮萍,即便暂居于东鱼谷,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姜雨芫,姜宗志,和阡陌,都有同一个梦魇,那就是回到姜家,回到袁淑荣身边,那怕是身死,魂也归去。
回忆清晰地浮现在阡陌脑海里,她忽而默默念出一个词来:
“甘泉村。”
是啊,他们的村子叫甘泉村,浮世里渺若尘埃的一个小村子,承载着生的希翼与美好,却如泡影般被击碎了,三个少年成了碎裂的微尘,流离失所。
“甘泉村?”
清心好奇地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的地方吗?”
阡陌回过神来,微微摇头:
“去不了了,清心,除了东鱼谷和人间,一定还有你能去的地方,我来帮你洗梳干净,换件衣裳,去求大师兄为你寻一个去处。”
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