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醉香楼大醉后,张伯定又恢复成了林槿安所熟悉的那个少年,少言、沉稳,如同影子般跟在季景的身后。
但林槿安隐隐约约觉得,他同之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
不过,她也没太多空闲去想这事。
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杀害张先生的凶手已经被抓捕归案。
大理寺还派人来问六殿下,身为此案件的协理,是否要抽空前去再看一眼新的卷宗?便是想要亲自审讯一下犯人,也是可以的。
季景表示,那大家伙儿就再去大理寺逛一圈。
林槿安本来想同江夏说一声,谁知在宗学里绕了半圈都没找到人,就跟着季景季晏他们先去了大理寺。
还是上次见过的大人领着他们去了卷宗库。
季景照例在一旁喝茶闲逛,季晏站在窗口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看什么,卷宗库的文书大人坐在一旁的桌案后整理其它卷宗,林槿安在他对面坐着看卷宗,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能去后面的库里,看一眼她真正想看的东西。
杀害张先生的凶手是宗学的一名膳房小厮。
这名小厮被捉到的时候,人赃俱获,那把雷氏琴就躺在他家的箱子里。据他说,同张先生无仇无怨,纯属见财起意,一次去送东西的机会偶然看到了雷氏琴,知道价值千金后,便秘密谋划了两天,趁着给张先生送午膳的机会,带着匕首去杀了他,并偷走了雷氏琴。谁知东窗事发,他还来不及把雷氏琴脱手,就被人给捉了。
口供写得清清楚楚,下头还有犯人的签名画押和手印。
林槿安看完口供,见到犯人名字的那个画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唤:“六殿下!”
季景看了一眼,转头同林槿安说:“是大理寺少卿,我去同他说两句,你继续看。”
“下官同殿下一起去。”文书也站了起来,言辞之间有几分讨好。
季景挥挥手,示意他跟上。
林槿安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眼站在窗口巍然不动如山的季晏,仅仅犹豫了一下,便轻手轻脚从桌案前爬起来,向着后面卷宗架走去。
她清楚记得“赣州城”卷宗的所在位置,恨不能飞奔而去,但是又不敢,怕弄出太大的响动,被季晏发现——这是她可以看到卷宗的唯一机会,错过这次,恐怕再也没有下一次。
林槿安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而谨慎,她找到那个贴了“赣州城”标志的架子,找到贴有今年年份的那一排,需要借着旁边的木架爬上两格才能够到。
幸亏那排上的卷宗不多,“知府灭门一案”这几个字,如同自己跳进了她的眼帘。
林槿安飞快地拿下卷宗,一目十行地看完,就在要把卷宗重新放上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个搁在架子边缘的卷宗。
等她放好卷宗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卷宗已经打了个滚,往下落去——
还来不及等林槿安伸手去捞,就有人伸手托住了那个卷宗。
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玉色,平平无奇的卷宗被这手托着,都莫名添了几分贵气,因为手高举着,腕间露出一串淡金色的镂空云龙纹佛珠串,向下没入略显宽大的袖口中。
林槿安心跳如雷。
——是季晏。
林槿安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就见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眼睛红了?”
“灰尘不小心落进去了……”
林槿安随便撒了个谎,赶忙移开视线——他的眼又黑又亮,虽然表情波澜不惊,但林槿安就是不敢多看。
她伸出手想接过他手中的卷宗,却不料他仿佛没看到般,自顾自将手中的卷宗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心,别摔了。”
“嗯,我这就下来,不会碰到其它卷宗的……”
“我说的是你。”
林槿安愣了一下,看着已经向外走去的季晏,犹豫了一下。
——她还是什么都别说了的好。因为就算要解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待到季景同文书回来,林槿安已经重又坐在桌案后,光明正大地发呆。
季晏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季景好奇地凑过去:“看什么呢?”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看到院子里一棵叶子快掉秃了的树。
季景一直知道这个堂弟有点奇怪,但没想到能这么怪,居然对着一棵秃了的树都能看半天,相比之下,还是沈安正常点。
“看完了?”
“嗯。”
林槿安看着面前的卷宗,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就这么一路恍恍惚惚地回了侯府。
见过沈老夫人后,就推说课业有些多,借机溜回到自家宅子的小书房,将先前看过的那个卷宗一字一句地写出来——
字数并不多,只是每一个字都仿佛透着血色,那是她父母兄长的鲜血,在她眼前慢慢洇开,铺天盖地。
林槿安写完最后一个字,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她抹了一下脸,将整张纸折起来,最后卷成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