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象升的印象中,自他记事以来,从未有一日,心情如当下这般,如此的大起大落,就算昔日金榜题名,进士及第的时候,他也不曾这般心神狂震。
他还没有从女真鞑子或有可能出现在北京城外的\"噩耗\"中缓过神来,不远处的天子又提出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想法。
趁着女真鞑子倾巢而出的当口,突袭女真腹地,犁庭扫穴,收复失地?
如此念头才刚刚于卢象升的心头浮现,便是再也挥之不去,牢牢占据他的心弦;不远处的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及御马监提督也是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
自老酋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之后,朝廷便在辽东战场接连溃败,先是丢了铁岭和开原,在是抚顺和清河堡,后来又丢了沈阳城和辽阳城。
到了最后,竟然连号称\"辽东屏障\"的广宁城都落入了女真鞑子的手中。
虽说这两年,朝廷凭借着固若金汤的\"宁锦防线\"及红夷大炮先后取得了\"宁锦大捷\"及\"锦州大捷\",勉强为朝廷挽回了一丝颜面,但实际上并未收复半点失地,无数军民百姓仍是流离失所,遥望故土。
倘若辽东巡抚毕自肃真的能够趁着女真鞑子倾巢而出,选择收复失地的话,天子面临的一系列质疑都将荡然无存。
毕竟在\"复土\"面前,些许利益得失,也就没有那般重要了。
\"陛下?\"
张了张嘴,卢象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一向能言善辩的自己,竟是变得有些词穷。
经历过最初的错愕之后,他终是渐渐冷静下来。
犁庭扫穴,收复故土的\"诱惑\"固然大,但天子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毕竟一旦任由女真鞑子突破蓟镇,抵达京师脚下,谁能保证女真大汗皇太极及其麾下最为骁勇的女真八旗不会威胁到皇城?
须知,如今的大明早已不是正统年间的\"天朝上国\",再也没有进京勤王的山东\"备倭兵\",也没有\"受任于败军之际\"的于谦了。
倘若女真鞑子真的抵达北京城外,仅凭北京城外名存实亡的\"京营\",可是万万抵抗不住的。
卢象升倒也知晓,如今的\"京营\"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对朝廷忠心耿耿的石柱土司已是于军中任职多时,已然颇具成效。
但越是这样,卢象升越清楚一支军队从无到有,需要经历怎样的磨炼和考验。
\"朕曾听说,昔日宁远伯纵横辽东的时候,靠的便是一手犁庭扫穴的本事,令得女真诸部及蒙古鞑子莫不臣服,不敢兴兵来犯。\"
即便是\"后世灵魂\",朱由检内心对于\"开疆扩土\"这四个字也是毫无抵抗力,声音也猛然变得激昂许多,精神更是亢奋。
如此一幕,令得随侍在侧的司礼监秉笔都是心中一惊,昔日\"奢安叛军\"覆灭的时候,天子的表现虽然也颇为激动,但也不至于这般不能自已。
看来,天子心中最为在乎的,还是远在京师千里之外的,建州女真。
\"卢卿,告诉朕,是也不是..\"
见身前的卢象升沉默不语,案牍后的朱由检再度将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神也是变得坚毅许多。
\"回陛下,确有其事。\"
斟酌少许,卢象升缓缓点头,声音有些复杂的躬身应是。
作为读书人出身,他自是清楚天子口中的\"宁远伯\"乃是昔日纵横辽东三十余年,威名赫赫的辽东总兵李成梁。
对于李成梁其人,民间对他的评价可谓是\"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坐镇辽东三十余年,劳苦功高;也有人认为李成梁拥兵自重,对于朝廷的诏令都是听调不听宣,甚至为了维系自身的地位,养寇自重,坐视建州女真逐步抓大,继而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但不管怎么说,事关辽东事务,李成梁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昔日他担任辽东总兵的时候,麾下的辽东铁骑可谓是百战雄师,难逢敌手。
而铸就李成梁特殊地位的,除了其麾下彪悍的骑兵之外,还有他一直奉行的\"捣其巢\"的战术。
每逢有女真部落亦或者蒙古部落蠢蠢欲动,李成梁便会将麾下兵力一分为二,一部分在正面战场迷惑敌人,另一部分则是突袭敌人老巢。
久而久之,李成梁便成为了辽东战场的\"主宰者\",并且时间线长达三十余年。
\"卢卿放心,朕不会拿自身的安危开玩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就在卢象升心事重重的时候,朱由检故作轻松的声音便在暖阁中响起,打破了暖阁有些冷暖的气氛。
作为拥有上帝视角的朱由检心中十分清楚,女真大汗皇太极纵然能够借道蒙古,领兵翻越燕山山脉,甚至突破蓟镇防线,抵达京师脚下,也拿固若金汤的北京城没有半点办法。
而他,只需要给深处辽东前线的辽东巡抚毕自肃一道诏令,令其\"围魏救赵\",率领麾下兵马,进军广宁城,便能将女真鞑子逼退,说不定还能顺势收复失地。
但是朱由检更清楚,如此计划一旦为外朝得知,定会招来一致反对,没有人愿意看到女真鞑子出现在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