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大明天子朱由检一行人漫步在北京城外山谷中的军器局的时候,近些时日纷争不断的朝局又迎来了新的一轮动荡。
承天门外,威严肃穆的吏部署衙之外,百余名刀剑出鞘的士卒在来回巡视着,街道两侧还立有不少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空气中的气氛很是凝重。
吏部署衙的官厅之中,于朝堂上指点江山的衮衮诸公们齐聚一堂,但与想象中的"慷慨激昂"亦或者"针锋相对"有所不同,偌大的官厅之中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般。
官厅之中,除了十数位绯袍重臣之外,还有不少吏部的差役属员立于角落深处。
与面无表情的朝臣不同,这些差役属员的眼眸深处则是充斥着浓浓的惊恐与骇然。
今日朝臣齐聚于此,本应是为了廷议蓟镇总督刘诏请辞一事,但怎么刚一开始,气氛便有些微妙,甚至有些朝臣直言,内阁首辅李国普应当避嫌,改由他人主持今日的廷议。
廷议又名廷推,乃是大明针对于三品以上大员亦或者封疆大吏而特别实行的一种选举方式。
国朝初年,向来由天子亲自主持,及至"土木堡之战"过后,这廷议的权利便逐渐转移到文官的手上,改由吏部尚书主持。
若是恰逢吏部尚书身体有恙亦或者缺额的时候,便由内阁首辅主持,百余年的传承下来,早已达成了共识。
当今天子继位之初,便是着手将惹得天怒人怨的"阉党"骨干,吏部尚书周应秋处死,至今再没有设立,故而今日之廷议,理所当然的应有现任内阁首辅李国普主持。
哪曾想,才刚一开场,还不待内阁首辅李国普道明主题,便有"不知好歹"的六科言官跳出来,声称蓟镇总督刘诏乃是昔日阉党之骨干,首辅与魏裆同为北直隶肃宁人氏,理应避嫌。
为此,次辅刘鸿训及东阁大学士孙承宗震怒,怒斥这些六科言官滥用职权,用心歹毒。
好一番折腾过后,混乱的吏部署衙才逐渐安静下来,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至于原本应是今日主题,蓟镇总督刘诏请辞一事则是无人提起。
毕竟就算是内阁首辅李国普心中都清楚,今日之廷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那刘诏昔日为了攀上魏忠贤这棵大树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想到这里,官厅众人心中不由得一动,虽说前几日蓟镇总兵卢象升奉旨回京面圣的时候没有引来太大讨论,但并不意味着在场众人不知晓其回京。
要知晓,卢象升乃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资历莫说与他们在场的这些人相比,就算与朝中绝大多数人相比也是有所不足。
但彼时刚刚继位的天子仍借着东林魁首钱龙锡回京辅政的当口,强行将卢象升摆到了蓟镇总兵的位置。
想到这里,官厅中不少大臣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也射出了一道异样的光彩,至于角落处的六道言官们更是神色莫名,呼吸急促。
蓟镇总兵卢象升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天子便将蓟镇总督请辞的奏本扔了出来,其用意不言而喻。
十有八九,天子是想将卢象升强行捧上蓟镇总督的位置。
‘‘咳…’’
就在官厅中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内阁首辅李国普便是清磕一声,角色严肃的环顾了一圈官厅之后,便是起身朝着外间而去。
既然天子交代下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懒得继续忍受角落处那些异样的眼神。
见状,次辅刘鸿训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目视着其远去。
彼此相识数十年,刘鸿训大概也猜到了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心中所想。
若是没有意外,今日这廷议,估计便是李国普最后一次行使内阁首辅的权利了。
李国普本就被近些时日的流言蜚语扰的烦不胜烦,天子又在这个当口上,将蓟镇总督刘诏推了出来,其用意实在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阁老…’’
见李国普起身朝着外间走去,官厅中不少大臣都是起身还礼,心中也猛然涌现了些许酸涩的感觉,第一次觉得紫禁城中的天子未免有些卸磨杀驴。
昔日刚刚继位的时候,全靠李国普尽心尽力,为其稳定朝局,甚至对勋贵动手,收回京营军权的时候,作为文官之首的李国普也没有从中作梗。
眼下东林才刚刚表露出了些许死灰复燃的趋势,天子便要放弃内阁首辅李国普了?
没来由的,众人心中都升起了些许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些往日里与李国普交好的大臣更是主动起身相送。
一时间,气氛倒是有些伤感。
但不同于官厅中大多数人,大理寺卿及都察院御史见状则是对视一眼,有些褶皱的面容上也是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他们二人虽然不算出身东林,但多少也与昔日那个‘‘众正盈朝’’的政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尤其是大理寺卿更是与东林魁首钱龙锡交情不菲。
昔日钱龙锡回京辅政的时候,便是大理寺卿曹于汴从中游走。
内阁首辅李国普本就是昔日九千岁魏忠贤亲手提拔,又与其有同乡之情谊,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