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距离成都府千里之遥的水西老寨。
低垂的穹顶之下,往日里的热闹景象已是消失不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生冷的街道上,入目尽是刀剑出鞘的水西狼兵,像是目的明确一般,挨家挨户的搜查着什么,不时便有惨叫声传来。
位于老寨深处的\"宣慰使\"衙门中,一名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尚有些青涩的夷人当仁不让的居于上首,脸上不时闪过一抹怅然之色。
因为天色尚未大亮,光线有些昏暗的缘故,官厅的角落处摆放了几个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盆,将上首青年的脸色映衬的愈发隐晦不定。
\"报!\"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官厅中持续多久的沉默,一名面色兴奋的夷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安邦彦的余孽已是尽数伏诛。\"
闻声,居于上首的年轻夷人便是猛然起身,脸上涌现了一抹狂喜之色:\"好!做的好!\"
自己虽是名正言顺的\"水西宣慰使\",但安邦彦终究执掌水西大权多年,族中死忠不知凡几,如若不趁着其身死伏诛的当口,将这些余孽尽数铲除,日后难免有些麻烦。
又过了少许,官厅中一名明显上了年纪的夷人缓缓起身,先是瞧了瞧位于上首的青年,方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奢社辉呢,可是看管起来了?\"
此话一出,官厅中的气氛便是为之一肃,本是面露激动之色的夷人们皆是屏气凝神,隐去了嘴角的笑容,就连坐在上首的青年夷人也是面色复杂,胸口起伏的厉害。
\"回长老,奢夫人自缢了..\"
先是瞧了瞧面色复杂的青年,跪在堂中的夷人方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说道,眉眼之间满是惧色。
哗!
虽然众人心中对于此等结果皆是\"乐见其成\",但表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分毫,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这奢社辉也是现任水西宣慰使的生母。
\"好生安葬吧...\"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夷人有些颤抖的声音方才于官厅中悠悠响起,使得跪在堂中的夷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躬身应是之后,便是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兴许是知晓青年心情不佳,官厅中的夷人们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待着。
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上首的青年夷人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于脑海中默默回想起关于自己母亲的一切。
他叫安位,乃是上任水西宣慰使的嫡子,众人口中的\"奢社辉\"则是他的生母。
但与寻常家庭的\"母子情深\"不同,他的童年记忆中,并没有多少关于\"母亲\"的身影。
因为阿爸去世的早,水西族中的大权便被自己的母亲与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所占据。
自己虽是名义上的\"水西宣慰使\",但待遇却不如寻常的水西族人,就连生命安全都不能得到足够的保证。
约莫在神宗末年,大明辽镇局势崩塌,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正式起兵反明。
消息传来,本就野心勃勃的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就像是嗅到腥味的猫一般,瞬间兴奋了起来。
无独有偶,永宁宣抚使奢崇明早有反意,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达成了\"同盟\",而维系这\"同盟\"的纽带,恰恰就是自己。
自己的母亲叫奢社辉,乃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的胞妹,故而肆虐川贵大地多年的\"奢安叛军\"便是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愈发不满安邦彦把控族中大权,但碍于母亲的颜面及安邦彦对族中的掌控程度,只得将这种不满藏在心中。
约莫在一个月前,终是被蛰伏多年的自己找到了机会。
大长老安邦彦出征不利,于永宁城外折戟沉沙,不得不领兵回援贵阳,与自己的\"亲娘舅\"奢崇明困兽犹斗。
消息传回水西老寨之后,安位当机立断的软禁了自己的母亲,并联合族中同样不满安邦彦的族人们迅速封锁了鸭绿江畔,阻断了安邦彦的退路,并且舍近求远,上书云南巡抚谢存仁,向朝廷乞降。
\"既然朝廷已是赦免了我等的罪责,与安孝良那边的书信便尽皆烧了吧,不要留人口舌。\"
约莫半炷香过后,呼吸急促的安位终是平复好了情绪,朝着官厅中的众人吩咐道。
他口中的\"安孝良\"同样是水西安氏的族人,乃是四川乌撒府的土官,虽然其本人早在天启年间便死于乱军之中,但乌撒府仍在其子嗣的掌控之中。
前段时间,安邦彦强闯织金关的时候,便曾主动联系乌撒府那边,并且\"借\"来了不少夷兵。
\"族长放心..\"
闻言,官厅中的夷人们皆是一愣,随后方才后知后觉的拱了拱手,眼神愈发复杂。
自家的\"宣慰使\"这是铁了心要当朝廷的\"忠臣良将\"呐。
\"记得向巡抚大人上书,就说我水西安氏愿意大义灭亲,替朝廷讨伐不臣的乌撒府。\"
兴许是猜到了众人心中所想,安位很快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