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的新媳妇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但她却悄悄地在屋后柴房里用黄泥搭了一个小小的祭台, 上面既无神像,也无牌位,只有她每日偷摸供上的祭品。有时候是一条小鱼,有时候是一颗贝壳, 也有时候是一杯白水。
是一个被婆家苛待的小媳妇能供得上的最好的东西了。
李家村与王家村邻近, 两村里家家户户都设有供奉海神娘娘的地方, 可这小妇人却执拗的单独为海神娘娘私设了一处不为人所知的小小祭台。
醉酒后沉睡的男人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 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又准备出门了。
这些天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海祭的事, 眼看着年关将近, 众人也放松了些许,男人们一天忙完便会去买些粗酒犒劳自己。
有些人喝完酒倒头就睡,有些人喝完酒却会暴露本性。
不过,当看到新过门的媳妇脸上的淤青, 救醒后的男人也会稍微有一丝愧疚,他抬手摸了摸妻子的脸, 引来她一阵战栗, 男人笑道“咋昨天我喝醉又打你了”
小媳妇恐惧的直摇头。
男人见状,不甚走心的安抚道“你别怕,我喝醉了才会迷糊, 下次我不打你了,你莫哭。”
小媳妇的心里又升起一缕希望。虽然丈夫每次喝醉酒都会打她,但他酒醒后也会这样哄她。小媳妇呆呆的心想, 也许,丈夫待她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喝酒的时候并不会打她。
婆婆也说过,丈夫是妻子的天, 他要打要骂,做妻子的都只能受着。因为所有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一家里,小媳妇正怯怯的给丈夫打水洗脸,外头又传来一阵叫喊“李四快来扎祭船了你怎么今天又迟了又在家里打婆娘吗”
李四推门出去,笑着锤了一拳叫喊的兄弟,又跟着出门了。
他们今年的海祭都会在王家村里一同举行,还要与县衙里来的那位神巫爷爷比个高下。
王家村里,现在筑起了两座高高的祭台。一座粗糙些的是几个渔村合力搭建的,一座精巧些的,是县衙里的神巫带着童子仆人们搭建的。
两座祭台互相隔了几百米远,是一个彼此能看见,但又不会互相影响的距离。
神巫立在这座稍显简陋的祭台上捋了捋胡子“今年仓促了些,希望海神爷爷莫要怪罪。”往年他们在海神庙祭祀海神爷爷,那排场才是真的叫诚心诚意。
下一代的神巫,也就是小神童上前说道“海神爷爷必不会怪罪的,咱们家族世世代代供奉海神爷爷,对海神爷爷的忠诚无与伦比,他老人家一定会降下神迹,给这些无知渔民开开眼界的。”
神巫乐呵呵的摸了摸小神童的脑袋。
这孩子虽然不是他的直系后辈,但却是神巫家族里最有天赋的小辈,神巫虽然是世袭,但也要挑族里最优秀的孩子,因此,神巫对这位血缘不是最亲的后辈也十分爱重。
只要能将神巫家的荣光延续下去,那就是他们家的好孩子。
小神童站在神巫身边,看着另一个祭台下的渔民们还在铺用以跪拜的草垫子。
按照王家村的海祭习俗,主祭的村长和祭祀阿嬷都将登上祭台,男人们则会围在祭台四周共同参与祈福,男孩们也会在男性长辈的身后一同祭拜,女人们会抱着女孩在祭台最外围。
海祭时女人们不能靠近祭台,但在海祭的最后一个环节,所有人都将一同跪拜海神,只不过女人们只能跪在最外面。
这一条,是王家村的海祭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因为别的村子,女人们都是不能靠近祭台的,外围也不行,她们只能捧着纸花元宝,远远的站在祭台范围外遥祭。
众人笃信,女人属阴,又有葵水,身上不洁,会冲撞海神爷爷,因此,不论是出海,还是海祭,女人们都是不能去的。
连祭祀阿嬷,都只能选择终生未婚且葵水已尽的老妇人来担当。而且,真正的主祭,还得是村长,祭祀阿嬷只是为了平衡阴阳而上台,她也不能直接用手触摸祭品。
放生的大鱼和海获,只能由男人来执行。祭祀阿嬷虽然站在祭台上,但她得时时刻刻注意,不能污染了任何祭品,连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这种习俗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已经不可考,但随着时间门的推移,让女子担任祭祀的传统也会逐渐消失。因为王家村的老祭祀阿嬷曾经说过,在她小时候,听上一任祭祀说起,早年时她们还可以参与放生的。
只是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祭祀阿嬷也不能沾染祭品了,而听说在县衙和府城里,已经发展到了女子都不许靠近海神庙的地步了。
今年沿海几家村子随着王家村一起,让女人们能在祭台外围一同参与海祭,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转变。
若不是有海神娘娘亲自显灵,也许再过几年,这几个村子的祭祀阿嬷也要被赶下祭台了。
王家村的祭祀阿嬷偷偷的在私下里抹过泪。她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