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可真是我亲娘。
陆璨睁开眼看到自己床边的鲛绡帐子,只觉这次死得憋屈又莫名其妙。现在她知道了,母亲压根当她是小孩子浑说。
她也有些沉不住气,忘了自己平日娇蛮任性的作风,这些大人也不会去把孩子话当真。
长公主的强势和说一不二是她横行无忌的底气,如今却让她犯了难,要说服她还不如去说服皇帝舅舅。
对啊,皇帝舅舅!
他还能放过造反的逆贼不成?
陆璨死了三次,对平王的感情所剩无几,两边选一个死,她可以毫不犹豫选平王死。
是他先不顾念亲情,怪不得我。
入宫对于荣灿郡主来说无比简单,但要悄无声息混出公主府并不容易。
陆璨明知母亲会有的态度,说什么也不想再撞上去被药翻了之后等死,所以第四次醒来她就开始琢磨怎么溜出去。
长了十几岁,她倒是知道公主府正门朝哪开,至于旁的只怕没有身边两个侍女清楚,想着云缥日常出入多,陆璨便打定主意跟在她身后蒙混过关。
云缥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似的事,陆璨又何尝不是?心里紧张举止就有些鬼鬼祟祟的不自然。
两个人磨蹭着沿抄手游廊出了垂花门,不想正碰到迎面走来的莳花侍女,打头的被陆璨一撞,连带后几个噼里啪啦把盛着银鳞碧珠的花盆摔了个粉碎。
“哎呦!”侍女们东倒西歪,突如其来的响动让陆璨尖叫一声后跳半步,云缥吓坏了,忙问道:“没伤着郡主吧?”
“郡主?”
“郡主恕罪!”
莳花侍女原本还要骂一声,听了她的话却忙求饶,陆璨生怕惊动了人,压低声音吩咐:“不打紧,你们自去收拾,别声张,嗯,当心管家罚你们。”
不待她们喜笑颜开,游廊另一头的妇人听到动静缓缓走近,略显惊诧地叫住即将溜走的陆璨。
“郡主要去何处?”
陆璨浑身一僵,不甘不愿回了头,“常嬷嬷,你好啊。”
常嬷嬷像是没发现她不伦不类的打扮,福身道:“正是问安的时辰,长公主念着您呢。”
糟糕,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
陆璨垂头丧气来到母亲面前时,云缃正巧来给她告假,人都没走,自己就这幅样子来了。
不打自招。
母亲也不理论,只敲打了侍女两句,拉过她把脖子上的栖鸾璎珞项圈正了正,拨出垂在衣领里的荆山玉,才开始老调重弹,请出外祖母的陪嫁簪子。
陆璨又死了一次。
第五次醒来,她大长教训,不仅走得小心翼翼,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避免与巡逻的守卫正面接触。
没有撞到莳花侍女,西边角落里小厮正在拌嘴,陆璨目不斜视地经过,谁知库房前人来人往的,管家赵伯站在过道中央指挥着仆役挪动家具。
这回坏在了不够周全的礼数上,赵伯一双利眼极快揪出了她与云缥的不同。
他可真难缠。
第六次时陆璨倒是记得草草问好,大抵还是不够自然,以为糊弄过去差一步就能出府时,赵伯再次从天而降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陆璨痛心疾首,分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怎的比龙潭虎穴还难闯!
成功脱身最初的兴奋过后,陆璨不得不开始思考些从未关注过的问题。
平王要谋逆总不能光靠他那几百府兵,大陈的精锐乃是父亲武威侯麾下,但都城内禁军便三五万不止,除非平王策反了京营将领,否则他根本藏不住发动叛乱的这些私兵。
身为将门之女,耳濡目染下只要不是蠢钝如猪多少能看清目前的局面。
陆璨承认自己是小猪猪,权势这东西好比开年万佛寺的头香,只要皇后不亲自出宫抢,整个都城没人敢越过瑞宸长公主。
有些人争得头破血流,有些人生来就有。
要揪出私下与平王勾结的将领,陆璨自问没这本事,在其位谋其政,合该皇帝去操心,她只是个娇弱的闺阁女儿,断了六次头那种。
并且不想再断第七次了。
巳时二刻,青布马车前出朱雀街,正要驶入皇城御道,陆璨掀开车帘,恰好瞧见边上经过的一行车马,她眼尖,认出了对方车轸上的徽记,不由探出头喊了一声,“颜泽!”
打头的男子勒马回望,好一派风姿玉树,轩朗隽逸。未加冠的少年梳着半髻,玄玉斜簪,身披鸦青箭袖圆领袍,腰束银环蹀躞带,正是陆璨的未婚夫,永嘉侯世子颜泽。
“荣灿妹妹?”他打马近前,难掩吃惊之色,“今日,今日不是……你怎有闲心出门?”
“我要入宫面圣,颜泽哥哥,你可否陪我走一遭?”
陆璨语气很正经,但,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左不过是只要她开口,颜泽都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