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1]”
陆琛蹲在沙地边,用木棍戳着垒出来的两军对峙之景,听到父亲教诲,抬起头道:“可孙子也说过,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2]若说兵力弱于敌人就要避免作战,当初大陈弱于北狄,爹爹不照样领兵出征,而今北狄才是势弱方,正该锐意进取。”
陆锋看着日渐长成的儿子,无奈道:“我知你自恃聪明,两军交战自然不可妇人之仁,可两国之交终究要陛下裁决,北狄若有归降之意,不再起刀兵便很好。”
他武威侯的确打响了大陈的威名,其后却离不开青壮男儿的牺牲,白骨累累斩敌过万,无数血泪只为杀狠杀怕了敌人,以期边关安定不再叫子民承受骨肉分离之痛。
陆琛有将帅之才,但陆锋只希望他守土一方的同时能够兵不血刃止戈平息战火,不过青年人满是冲劲并没有那种长远打算,虽听进了劝导,仍旧有模有样地计划,“若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只有把北狄的王庭打下来,总有一日我要给他们来个擒贼先擒王。”
“擒贼先擒王,哈!”
垂髫女童挥舞着小木剑,剑头裹着布条粘上碳粉,横冲直撞地去戳陆琛,小家伙当然偷袭失败了。少年矫健一跃,长臂舒展反擒住了她举起来,“打不着,嘻嘻。”
陆璨自小见兄长练武,便也要跟着学,总想挑战他以证明自己的厉害,整日偷偷从各种角落里冒出来突袭,可想而知没有成功过一次,这次也像只肥美的大鱼在空中直扑腾。
“爹!爹!快收拾他呀!”陆琛冲她做鬼脸,惹得她扭得更欢了。陆锋并不介意她胡闹,把小孩接过来顶在脑袋上,“璨儿想不想自己收拾他?”
“哥哥坏,他会乱跑。”陆璨孩子气地娇哼,做父亲的就耐心教导,不因她是女儿一味溺爱。
“……以虞待不虞者胜……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3]”
是了,平王并非一拍脑门决定造反,他做了充分准备,必定是突然发难导致反应不及时,若能知道他关键的布置提前防备,说不定会有转机。
陆璨直直坐起,父亲的话语犹在耳边。她想,羽林卫在宫内恐怕不好接触,但五城兵马司不同,或许能从此处入手。
连皇帝都无法改变结局,唯一可以扭转局势的大约是武威侯了。
而她先要做的,就是知彼知己。
陆璨这次不会再一味寻求羽翼庇护,论理死了八次的人不应如她这般无知迟钝,总归是未经世事,当为她遮风挡雨的人都不在了,她也就该学着自己撑起一片天,去保护她在乎的家人们!
辰时六刻。
青布马车停在郑府后巷口,换了身小厮打扮的陆璨跳下马车,冲云缥挥挥手。
可怜的侍女咽下满肚子疑问,满眼该不会郡主要和野男人跑了的惊恐,欲言又止地回去了。
要说这男人有多野,也不至于。
陆璨这次找的是平日里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兵部尚书之子郑添祥。可以让云缥放心的是郑添祥祖母乃先皇兄弟之女,得封县主,虽大两岁却比陆璨还低一辈。
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恩荫出仕,郑尚书知道儿子玩心重,只让他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虚职,哪怕就应应卯,总比她要清楚个中机密吧。
若是大张旗鼓拜访又要费时应酬,所以陆璨决定扮做小厮私底下找他。
门房一层一层通报进去,因她拿了公主府的令牌,加上两人素日要好,尚书府的下人都是知道的,是以并无阻碍,一路畅通进了郑添祥的东跨院。
陆璨进去时,见他正热火朝天地抽陀螺,几个书童端着衣衫茶水等物连声叫好,陆璨本也是急躁性子,经过这许多事倒学会了忍耐。
郑添祥在家里亦是如她一般的小霸王,管事的如常通禀后就退下了,对小孩家之间的事没多少好奇。待他尽兴,方注意到进来的人,接过书童递上的茶,对低着头看不清脸的陆璨丢下一句,“你是谁家的来着?”
“阿祥啊。”
“噗——”狠狠呛咳了一下,这熟悉揶揄的语气,除了家里人会这么叫他的小名,也就只有……郑添祥忙打发了书童,又是震惊又是好奇打量她的装扮,兴致勃勃问:“要去做什么好玩的事吗?能不能带上我?”
陆璨先把他按在院子里的青石凳上,皮笑肉不笑道:“阿祥啊,姑妈先考考你,你当差的衙门朝哪开?”
“诶!这就没意思了啊。”突然一副正儿八经的长辈口吻,郑添祥满身不自在,愤愤反驳,说好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可不能叛变,衙门能有甚好玩的。
真是孩子心性,她颇为沧桑地想,倒也明白如何拿捏他,只需略显神秘地诱惑,“你照实说了,我就带你玩。”
郑添祥原是半信半疑,不过陆璨平素跟他是狼狈为奸一个鼻子出气,便没觉得古怪,欢快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