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不必了,小风寒,挨挨就过去了。” 满脸病容的陈天放叫住丫鬟。 吴克洋急道:“这样重的病。怎好挨得过去?” 陈天放虚弱地看着他:“克洋啊,你上任也有七年,这七年,也不好挨得过去吧?” 吴克洋愣了愣,过了一会才道:“老师说的哪里话,弟子只是,尽一些应有之宜。” “你不要骗我,你也埋怨我,埋怨我放任子孙。我大儿子也埋怨我,埋怨我偏心小儿子,小儿子埋怨我不叫他理事,女儿女婿埋怨我,总归他们姓柯不姓陈。你们都埋怨我。” 吴克洋张了张嘴,随后站起来跪在床前,痛哭道:“我与老师不是父子,情同父子。父子之间怎么会有埋怨二字,老师这样说,实在折煞弟子了。” 天放先生凝视着吴克洋:“起来。” 吴克洋不答。 “起来——” 天放先生拉着长音,拍打着床榻。 吴克洋连忙起身到天放先生身边。 “桌上有封折子,我很早便写了,你看看,没有毛病,就带回去抄下来。” 吴克洋走到书案边,的确有一封书,他打开来,上面头一行赫然写着:“宁波知府臣吴克洋谨奏;为直言浙江陈柯二氏勾结妖物,养患自重……” 吴克洋手一哆嗦,奏书落地,惊怒交加:“这是何人造谣,其心可诛。” “这是我写的。” 天放先生轻轻说。 “老师,您,您这是?” “你刚才说,你把我当成父亲,我何尝不把你当做我的儿子。只是有时候糊涂,老想着你年长,能让着他们点,是我太宠他们了。” “老师。” “听我说完。” 天放先生继续道:“天底下没有不漏水的船,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不是石破天惊的事。旁的不说,单说这次吧,我家里人瞒着我不叫你们进门,天师道就找了李镇抚。克洋,你年纪轻轻就做到知府,眼光韬略都是一等一的,你说,这李镇抚能降服覆海大妖么?” “……”吴克洋久久说不话,地上是那张天放先生亲手写的奏疏。 半天,吴克洋才道:“太乙阁易羽,是个谋而后定的性格。天师张义初,更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龙虎山,不会无的放矢。” 沉默,良久的沉默,鹤嘴的香陡然而灭。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宠着他们,也不能委屈了你,若是时候恰当,你上这封奏折,或可保住仕途性命。” “老师。” 天放先生在床上翻了个身:“你去吧。拿着这封奏疏。” 吴克洋低头不语,好一会才捡起地上的奏疏,出门去了。 到了院子里,正巧陈寒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两人见面却目不斜视,彼此交错。 “爹,您……” “是你叫钱贵不让浙江的官员进门的?” 陈寒咽了口唾沫,才点头:“是。” “……” 虚弱的天放先生一把抓起床边的鼻壶扔了过去。 “你个不争气的畜生!”他大口喘气,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他们是官!是官!是官!” 陈寒也不敢躲,脸上被砸出一道血印子。 侍奉的丫鬟连忙给他顺气,半天,天放先生才闭眼道:“给春儿家里递口信儿,我想他们俩了,回来吃饭。” 陈寒抿着嘴:“我是不争气,可说到底,我还是为了咱陈家。官府想抛下我们自己剿妖,您叫他们来,难道就能解决么?” “你们都不争气。”陈天放闭着眼:“我就是老了,想跟女儿姑爷说说话,我好高兴高兴。去吧,去叫。” 陈寒舔了舔嘴唇,这才走出去。 南渠三宝寺对面,是条宽敞的大街。里面茶点庄,胭脂铺,车行,书局各色商铺齐全,还有几座幽深的大宅子,这些统统都是柯家的产业。 柯家大爷柯诺然,在浙江绿林道上颇有威名,绰号“混天蛟龙”,若是只论名号,比覆海大圣,猪婆龙王这些,也不太差。 前阵子陈冬横死,夫妻两个还去哭过,这些日子除了家里的产业,也都盯着官衙的动静。差人去问,只听说覆海大妖又不安生,只是官府却没再请天放先生,而是找来了一位守邪高功,又听说这位守邪高功,正是杀了陈家二爷的查刀子的上司,这叫夫妻两人又惊又怒。 砰! 上好的水蓝瓷器被砸得粉碎,砸东西的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穿金戴银,手上扣着扳指和玉镯,尽管一身贵气,去掩盖不住妇人脸上明显的狠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