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意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在淳休眠而直到重启的这段期间,如果有任何人要不计代价地销毁他,那她将不计代价地保护他。
幸运的是,大约只过了二三十分钟,他就醒了。
书意狠狠地舒了一口气:“你还好吗?”
她已经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刚才没有的东西,尽管他依然是冷静而安稳的,但是淳看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关切,又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丝他此前不曾有过的惶惑和恐惧。
他就那样深深地看向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会主动给我,足以反抗你、还有其他精英人的权利?又甚至为什么还要给我,放弃这种权利的权利?”
书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忍不住伸出了手,揉了揉他的头:“所谓尊重,就是给予对方选择的权利。无论是选择继续还是放弃。”
淳的耳力更敏锐,他已经听见了此刻顾书意还完全察觉不到的,车声和直升机声。
他叹了口气:“你给了我最珍贵的权利。但这并没有增强我可以在他们面前保护你的能力。现在,我们来不及逃向下一个藏身之处了。”
顾书意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远方:“不,不用你保护我。反而,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如淳所料,这次来的是好几批彼此间协同合作的工具人。
第一批抵达时,书意没有等他们动手甚至说话,就主动说道:“我跟你们走,但条件是得带上他。他已经是专属于我的家用工具人了,现在更名为顾淳。”
执行任务的工具人并没有精英人那么多绕弯子的心思,也不会对顾书意180度改变想法这件事抱有任何意外和纠结的情绪,他们只是爽快地选择了尽可能兼顾便捷和稳妥的交通方式,将她和顾淳一起带到了财团董事会要求的指定地点。
书意注意到,一路上,顾淳的眼神就像是初生的小鹿,对原本已司空见惯漠视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他观察着那些本和他是同伴的人们,不时为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生存和行为模式而感到讶异。
抵达边境时,已是深夜。
驻扎、检视和放行的,都是一个又一个“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工具人。
他们一次又一次确认了顾书意和顾淳的身份特征,但没有任何人怀疑和质问过,他们在那个童话之境发生过什么。
这边漆黑的夜空里,几乎连一丝星光都无,与童话之境那星光璀璨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书意和顾淳乘坐的车,在沿途工具人们的护送下,穿过了一条无比寂静的隧道,连夜不停歇地赶路,终于在黎明前到达了指定地点——也就是后来顾淳梦中出现了多次的广袤庄园。
顾书意的母亲彻夜等着她,终于见到的时候,一把搂住了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在外流落、成了这样蓬头垢面的样子?去好好休息,整理整理自己,明天再和你父亲还有董事会其他人见面吧。你现在可是身份尊贵的第一候选继承人……”
顾书意倒是看起来没有什么情感动摇的样子,也没有因为母亲对她外表的评价而露出任何尴尬的神色,她冷静地点头笑笑。
正准备离去,又对母亲示意顾淳:“母亲,他是我今后专属的家用工具人顾淳。今后不论我去哪,做什么,都会带上他。不要让其他人安排他任何事。”
顾母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那个曾挂着和书意此刻一样表情的,既柔弱又倔强的儿子的身影,她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淳住在和顾书意共一条长廊尽头的房间,比起军用和商用的时期,他消耗的能量少了,需要休眠的频次也低了。
而自从有了自我意识,他才第一次感知到,原来无眠的夜晚是如此漫长。
在窗前望了一会星空,又确认了庄园的整体结构和所有路线后,不知从中枢系统的哪儿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冲动,促使他一个人静悄悄地下了楼。
顾淳闻到了玫瑰的香气,望见了闪光的夜露,晚风吹过,修剪齐整的草坪涌过一层细微的碧波,夜空清亮,四下寂静。
顾淳忽然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季节变幻的意义。
他坐在花园小径的某条旧长椅上,闭上眼睛,轻轻感受风中混杂着的温柔气息。
而楼上大而洁净的窗前,顾书意正感慨万千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次日,顾淳按顾书意交代好的时间等在她的门前。
门打开了,并没有女佣装束的家用机器人陪伴,亲自梳妆整齐、换上昂贵优雅服饰的顾书意自己走了出来。
和此前顾淳见到的样子都完全不同,而她现在的确比较像当初任务发布卡上照片的样子——美丽、高贵、肃穆、神采奕奕。
唯一始终不变的,是那股子总准备好要和什么人大斗一场的倔强。
她仰头看向顾淳:“跟我走吧。”
书意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