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至,春风却还未吹暖齐越边境的檀州一界。
天色微亮,几颗星星仍高悬于穹顶,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唯有远方的山头乍现晨光,染成淡淡的绯红色。
苏唤月换上朴素衣裳,肩头勒着个扁平的包裹,打扮成男儿郎的模样。
她抓起托盘里的婚服,只觉红得刺眼,任由其掉落在地。
她握紧垂在锁骨前的长命锁,眼里迸发出一缕坚定的光,“阿母,我不会再任人欺负了。”
话罢,苏唤月轻轻拍响门扉,柔声嘟囔道:“阿婆,阿婆,我肚子忽地好痛啊。”
映在门纸上的黑影微微一动,只听得不满的叹气声传来:“你这女娃,怎会这般多事。”
方闻石锁咔哒一响,苏唤月立刻一掌劈下,见那老媪身子一歪,便扑倒在门槛上。
不敢有片刻迟疑,苏唤月快步跨出屋内,翻过后墙,拼命朝约定之地跑去,像要把过往种种甩在身后。
她从偏僻小道钻出,赶到了村口的大树下。茶商的领队大哥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信守诺言等在那里。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枯草,把缰绳递向她,说道:“喏,你要的马,走吧。”
“这是约好的六成,剩下的等到沨县给你。”
苏唤月掏出沉甸甸的钱袋,为难地抓开一看,家里近乎所有值钱玩意儿,都汇成这里面的铜币。
像断了血脉一样,她咬牙切齿地抛到他手里。
领队大哥拿起来掂了掂,咧开嘴笑,“做生意的,爽快。”
两人利索地翻身上马,去追早已上路的商队。
苏唤月感到冷风狠狠砸在脸上,似刀割一样疼。
她的心,也为渐渐远去的故土,而隐隐作痛。
接下来的几日,她跟着这支商队同吃住。除了领队大哥,其他兄弟都不知道,这突然混入的“清秀小伙”是怎样。起初还有人凑上前问候几句,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是个哑巴,便失了挑逗的兴趣。
这天,商队穿过一片胡杨林,进入浅浅的草地,便可看见沨县的城墙。
沨县靠近边境,进城时虽需严格排查,但人流脉络庞杂,查验难度加大。分配到这的士兵,混得像街边二流子一样,只随便瞟了一眼,就招了招手让她进城。
进了大门,一队人马直奔附近的酒肆歇脚。苏唤月挤在角落里,瞧着面前的喧闹熙攘,却半分也落不进眼底。
几缕细碎的发垂下,勾勒着她娇嫩的脸蛋,还蹭上少许泥沙,显得犹为可怜。
一壶酒忽地映入眼帘,重重砸在桌上。
那领队大哥拉开红色的塞布,坐到她对面,微一抬首,问:“会喝酒不?”
苏唤月摇了摇头,双手环抱住膝头,把整个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你们商队不是有个铁规,赶路途中不可吃酒。”
他倒了满满一碗,举起来一饮而尽,豪爽地哈了一声,“我们还规定不许带年纪小的女娃呢,这不把你捎过来了。”
无非眼里有钱,心中欢喜罢了。
“我想买你腰间的佩刀,出个价吧。”
“看你可怜,剩下的钱付清,算我送给你了,”不知是不是一碗酒壮了胆,他啪地把刀甩下,调侃道,“我见那村头的潘公也有几个臭钱,你若从了他,不是美事一桩?何故逃到这受苦。”
苏唤月没应答,反指着他身后提醒说:“大哥,那驼夫在喊你。”
领队大哥忙转过身去,没进闹哄哄的人流里。
片刻回来后,嘴边念叨的小女娃早溜得不见踪影,余留一小串钱围在酒壶旁。
苏唤月来到熙攘的主街,找了个茶铺托好包裹,就到前面一片空闲的地盘。
她之前就算过日子,今日正巧撞上沨县的集会,定有人在那招工,兴许可去碰碰运气。
刀如流水般脱鞘而出。忽承意外的重量,她只感手腕一滞,又很快抬起,大声道:“街头表演,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缺人的老板多多关照。”
话罢,她执刀而舞,动作如飞燕一样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
因她是女儿身,阿母不许随阿父一同练武。可阿父不这样看,私底下督促她基本功,教过一招半式。
以她的资质,打不过阿父这般的,也能吓唬吓唬习武尚浅的人。
阿母,阿父……媛媛定会好好活着。
靠近热闹的酒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停鼓掌起哄。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活动一番筋骨后,她更为挥洒自如。
这时,有两人骑马从一旁经过,见这边围堵不通,便停下远眺。
“主上,沨县的集会还真是热闹,竟有女娘出来耍刀卖艺,有点本事在身上。”
前面马匹上的人,着一身鸦青云纹直裾袍服,剑眉星目,面容冷峻,如琼树玉芝矗立在那,气质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