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从这场灾祸中保住魏浅禾。
对面皎若明月的女郎只是无比木然的失神模样。
从梦中寥寥数语感知到父亲死亡时,尚不那么真切,如今从顾沧恒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时,无数悲戚、绝望的宿命感涌上魏浅禾心头。
果然,一切都是如此的发展,她没有疯魔,而是这个世界本就虚幻。
顾沧恒意外地,没有从魏浅禾眼中看到震惊与痛苦,好像她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苍白面容上,流露出的只有讽刺,甚至疑惑。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疑惑?
“王爷,阿父的尸身,可容有人收殓?”魏浅禾终于出声,却不是顾沧恒料想中的态度语气,她平静、沉稳,出人意料的镇定。
“自然,你放心,柳榆已经去安排了。”顾沧恒想去握住她的手,尽可能地宽慰到她。
据说有些人悲痛到极致时,会表面如常,看不出丝毫崩溃情绪,她们不会大吼、痛哭,甚至能立马理智安排接下来的事,将一切沉重深埋在心底。
哪怕她已浑身发抖,鄂下不自觉地绷紧。
他自然而然合理化她反常的言行,试图理解此时的魏浅禾。
可他哪里知晓她此刻心内百转千回的心念电转。
家破人亡后无人在意的死去,她魏浅禾短暂的一生,仅仅只是天选之子命运的反面对照,何其可笑与悲哀。
十六年来,她勤勤恳恳学习传承家族药理,用心协调处理好与魏家关系密切的世族联系,她有在认真过好自己这一生。
这十多年一步步走到如今,她所付出的汗水,追求的意趣,独一无二,为得不是默默无闻的死去,最终成为顾玖翎的背景板。
所谓父亲的惨死,魏家的衰落,或许也都只不过,是这个为了顾玖翎而存在的世界里,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设定。
天选之子的坎坷经历需要,所以魏长海必须死,她魏浅禾必须家破人亡,沦为不齿的外室。
她不甘,亦不服。
魏浅禾道:“不知圣上对魏家是何处置?”
顾沧恒略作犹豫,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魏氏三族,无论男女,发配西北,充军流放。”
西北?
魏浅禾仿佛只听到了这两个字,眸光顿时变得锐利了起来。
顾沧恒以为她是对这番连坐的严厉罪罚不满,意图解释道:“旨意确实是从宫里出来的,但皇兄久病不起,应该不是他……”
说到一半,又猝然住口。
有什么用呢,无论朝堂以下,人心如何揣测如今的圣意出处,圣旨已下,皇命不可违。
魏长海已死,难道自己是还怕她迁怒到自己身上吗?
“浅浅,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护住你,安心在这里待下去,好好休养身体。”顾沧恒自觉惭愧,收住话尾,重新作出保证。
魏浅禾面上却无一丝动容,唯余冷漠。
是,她必须早点恢复,才可图谋以后。
浅禾问道:“充军流放,皆有名册,王爷如何护得住我?”
顾沧恒回道:“柳榆已去寻找合适的死囚顶替你的身份,西北之行,可死里逃生,谁若被选中,自当求之不得。”
魏浅禾知道他冒险留下了自己,却没想到方在此时,他便已临机做出了最快最妥善的安排。
“那从今往后,我又该以何身份名姓存活世间呢?”
忤逆圣意,瞒天过海,是滔天大罪,他为她甘愿冒险至此,她本不该再苛求他太多。
如此境地,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他不欠她,本不必如此。
可她心里的怨太多太满,在他面前,便总似要忍不住的溢涨出来,寻个出处。
甚至她心里隐隐知晓,他会接着她。
爱恋也好,怨憎也罢,无论如何,他会接着她的。
可惜为何,他们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色衰爱弛,色衰爱弛……
呵,也不过如此吗?
薄毯之下,魏浅禾的手骤然被一只大掌覆盖。
顾沧恒隔着层层棉布贴紧她的手背。
“浅浅,我对你的心意,想必不用多说,你也早已明了。我知此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浅浅,留在我身边,以后,我会是你的家人。亲人、爱人,都会是我,我们相依相伴,永远不分开。”
魏浅禾像是被他突然的一番诉衷肠吓住了。
她没想到,他留下她的方式如此直白。
情爱,朦胧幻梦,没挑破的时候最为美好绚烂,他们心有戚戚,寤寐思服,赌的便是谁先认输。
他承认了,便输了。
输,便永远屈居于下,任她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