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沧恒觉出自己行为不妥,猛地将她的手扔开,背过身去调整面具。
边缘处泡水翘边儿,差点漏了马脚。
但现下立马抚平,也是不妥,左右为难之下,顾沧恒索性撕下一截衣角充做面巾,蒙住了下半张脸。
魏浅禾禁不住皱眉不解:“你一个大男人这般注重容貌?起个包而已还怕丢丑。”
顾沧恒不好解释,只眼神躲闪辩道:“君子自爱,不让丑的品貌污浊旁人的眼睛,也是美德。”
魏浅禾大长见识,挑了挑眉以示尊重,没再与他争论。
头一次,二人之间没了衙役与囚犯的不对等关系,就这样坐着聊聊天。
魏浅禾想起了父亲魏长海。
自那日梦醒,她所有的精力都在用于逃命求生,仿佛死亡的脚步紧追其后。
今日,竟是这么久以来心情最轻松的时候。
真不知是该恨那些刺客,还是该感谢他们,给了自己一口喘息的机会。
魏浅禾从心底不想承认。
或许是因为顾沧恒,哪怕只是他的暗卫在自己身边,也多少令她没了那许多紧迫感。
“你是暗卫,那你见过我的父亲魏长海吗?”
她突然问起魏长海,顾沧恒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魏浅禾扭头道:“你知道我家的事吧,阿父他死了,我想知道顾沧恒将他葬在哪里。”
当初匆忙离开,顾沧恒说是柳榆去处理的尸身,那柳樟一定也知道父亲最终的归宿在哪里吧。
顾沧恒道:“在京城向北二十里地的一座避暑山庄里,那是王爷的私产,不容易被人发现。”
魏长海是戴罪之身赐死,尸身本不容收殓,是顾沧恒冒险将人换了出来,若说不知后面那些事,魏浅禾觉得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定定望着闪耀的烛火,魏浅禾淡淡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自那日始,魏浅禾没为魏长海流过一滴眼泪,从外人看来,她非常平静地,就接受了父亲的惨死。
若非铁石心肠,怎么做得到如此?
顾沧恒道:“没有,很多人不善外露情感,你只是在忍而已。”
魏浅禾面露惊奇,不知他缘何这么自信,自以为对她很了解。
顾沧恒不看她,继续道:“我听王爷说过,魏姑娘你的娘亲死于难产,魏院使这一生只她一位夫人,是以十分宠你。魏氏子嗣凋零,叔伯们经常劝你父亲续弦再娶,好多子多福,延续香火,他都没有应允,只一心培养你继承祖传医术,这样的阿父去世,你不可能不伤心。”
听顾沧恒如此说,魏浅禾仿佛又回忆起魏长海对自己没原则的溺爱。
他没有旁的家族里那些大家长的恶习与偏见,因为为人谦逊与守成,他是温和的、儒雅的,仿佛一辈子都不知道如何发火。
她与他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相像的。
魏浅禾的天性仿佛便是自私,自小生在骨子里的东西,她与如此疼爱自己的阿父亲近,却也疏离。
这样本就自我的个性,加上被教导要谨言慎行,魏浅禾时刻都充满了危机感,无论旁人如何,在她这里,从来都是自保的念头占着上风。
恐怕就是在话本里,她之所以选择顾沧恒,不也是为了独活吗,她只是没想到,那是一条死路。
这是第一次,她依从顾玖翎的方向,选择了容纳旁人。
有风险,但她赌赢了。
可惜,魏长海死了,她再没有父亲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终孤身一人,没有了始终疼自己爱自己的那个人。
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魏浅禾开始接受悲伤的反杀。
她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滚落,却又倔强的没有展袖去擦,仿佛这样,身旁的人便发现不了她此刻的懦弱无力。
顾沧恒只辨气息,便知晓她哭了,但这样的哭泣隐忍克制,是拒绝怜悯与安慰的哭泣。
他沉默不语,没有尝试着安慰,只是悄然起身,踱步走了出去。
月夜静谧,树林里更是空旷的沉寂,顾沧恒深吸一口气,觉得此间山林的空气着实清新爽朗。
脸上的面具戴着时间长了,有些发痒,顾沧恒朝身后看了看,提步又向林子深处走远了些。
毕竟不是自己的皮肤,整日的敷在脸上,格外的不舒服,这些,他都忍了。
直到找到一条小溪,顾沧恒停了下来,小心取下面具,洗了把脸,溪水冰凉,缓解了面皮接触地方的干痒。
双臂后支,撑在石头块上,顾沧恒眺望无垠星空,那样悠远深奥的黑暗,忽闪着莹莹星光,代表着一点点的希望。
这辈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一路上吃食住宿条件皆恶劣也就算了,还要忍受皮/肉上的痛苦,这段时间过的比乞丐还要惨。
想到这些的时候,顾沧恒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