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浅禾说的含蓄,宋青乔脑中却如灵光一闪,瞬间记忆起魏长海这个名字的熟悉。
当年宋家举族从京城搬离,落户到西北边陲生活,概因宋父的生意受朝廷权贵打压,不得已回到西北老家从头开始。
那年宋青乔才四岁。
后来宋父的生意越做越大,终于在西北立住了脚跟,宋青乔也早已长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
从军营回家省亲那一年,宋青乔听阿娘提起过小时候这段姻亲。
她说亲家是京城太医院的医官,当年两家做着左右邻居,妇人们同时怀孕,便指腹为婚,寓意喜上加喜。
可惜宋家落没,魏家家主魏长海却一路扶摇而上,坐上了太医院的院使,而今两家地位悬殊,魏家怕是不会认这门亲了。
当时母亲手里捏着一枚玉佩,说是两家交换的信物。
但宋家如今已远离京城,早就不欲再沾染京都是非,是以也没再把这门成不了的亲事当回事了。
他们不欲再攀附权势,却没料想,魏家一朝败落,记忆中那个玲珑玉润的浅浅,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魏浅禾面容羞赧,红着脸道:“当初阿父一直有托人寻找宋家的下落,百般打听下得知你们在西北安了家,后来浅浅快到及笄之年,父亲又听说你辗转进了兵营从军,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如今,我魏家……”
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魏家如今惨淡,掩面而泣。
宋青乔实是没怎么与女郎相处过,见她垂泪,立马慌了,着急上前安慰。
“浅浅不必忧心,婚事从未说过作罢,就算魏氏落难,我宋家也一定是会认的。”
魏浅禾擦掉眼泪,哽咽道:“青乔哥哥不必勉强,浅浅知道分寸,如今我已是罪臣之后,万不可能匹配将军的,更何况当初指腹为婚,皆因一句箴言,你我二人并无相交友谊的情分,不提也罢。”
她泪眼婆娑,直直盯着宋青乔,道:“浅浅今日提及当初两家那份约定,只为将那枚信物交换回来,此行,是我魏家决意退婚,与宋氏没有半点关系。”
她将缠绕盘挽起的长发放下,从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发苞里掉出一枚小巧血玉。
魏浅禾将血玉捡起,呈于掌心,递到宋青乔眼前:“青乔哥哥你看,信物完好无损,浅浅保管的很好。”
少女眼婕含泪,眼眶绯红,楚楚可怜的仰视仰望,仿佛想靠近却不敢靠近,想触碰而不忍触碰的脉脉含情。
宋青乔垂身弯腰扶起她,捏住手中血玉,道:“谁说你我二人并无相交友谊的情分,浅浅年幼,或许不记得我,青乔却记得浅浅妹妹还在襁褓之中时的软糯可爱。”
他将血玉还到魏浅禾手掌,并将她的手指一一合拢,重新将血玉握在手心。
“况且玉佩不在我这里,浅浅想要换回去,青乔也是做不到的,若要商议退亲,还得回去问过高堂父母,才算作数。这枚信物你暂且安心收着,婚约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一名抄家流放的囚犯,身无长物,所有值钱的物件,出发之前必定都已被狱卒搜刮干净了。
她却能将血玉珍而重之的藏于发间,想来从一开始就对这门婚事十分看重,她们魏家既然在高位时没想过悔婚,他宋青乔就不可能在她低谷时落井下石。
“既然浅浅千里有缘,还是到了西北,那青乔日后,一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垂首啜泣,默默用袖子擦着泪水的魏浅禾哽咽回话:“谢谢青乔哥哥。”
宽大广袖之后,魏浅禾的眉眼沉静,丝毫不是方才梨花带雨那般的我见犹怜。
她不忍欺骗如此直率坦荡的宋青乔,但她又不得不骗。
其实哪有什么百般打听、辗转寻觅的苦情故事,魏家,她的父亲魏长海,想必也早就将这段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幸好,当初用作两家定亲的信物价值不菲,魏长海一直命她悬作吊坠挂于脖间。
所以从宗翰王府出来后,她什么也没拿,只将这枚血玉小心藏在发间,以防为歹人觊觎,丢失了面见宋青乔时的有利筹码。
退婚?她怎么可能想要退婚。
以退为进,激发他男人的保护欲,再借由婚约彻底与他绑死,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他所见过的,她一路走来的艰辛,再加上稍作姿态,引他垂怜。
一切,水到渠成。
谁让他宋青乔最后做了皇帝呢!
她想要活命改变命运,只能主动扒上他这座坚实的靠山。
单纯天真,自小没怎么见识过女人的宋青乔,哪里知道眼前魏浅禾心中弯弯绕绕的那些诡谲心思。
他犹在感慨她的赤子之心:“其实今日相见,你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我两家的婚约,否则,我若是轻怠了你,该如何是好,宋家不是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魏浅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