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杀质子是重罪,我从前就和你说过。”
“他父亲西伯侯已经获罪,兄长也来到朝歌——西岐气数将尽。”
“可是,崇应彪,”殷郑的声音缓和下来,“你也还在朝歌——生死全在我父亲一念之间。杀了姬发,难保我父亲不对你有所疑虑。”
理由是假的,但也是真的。大约从崇应彪在龙德殿上弑父开始,殷寿就已经不信任他了。
少年冷笑一声,“你深更半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我朝不保夕的命运?”
“不是。”殷郑一口否绝了他,随后很轻地晃了晃手腕,说道:“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片刻的寂静后,手腕上的力道消失了。殷郑听到衣角摩擦的窸窣声——崇应彪退后几步,
“殷郑,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的鬼话。”
‘但这是真的。’
殷郑在心里想着,却并没有多为自己辩解。
跟着崇应彪来到小几边坐下,殷郑只能借着渗入屋内的微弱月色,辨清崇应彪的轮廓。她将那瓶药膏取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崇应彪手边。
“我之前看你受伤了,想着应该用得上。”
瓶子又被推了回来——
“若是这点伤都要靠上药才能好,我怕是早死了千百回了。”
她抽出上药用的竹片,没有接崇应彪的话。殷郑打开药瓶,挑起一点药膏,倾身朝着少年的方向靠过去。
崇应彪吓了一跳,近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你干什么?”
“上药。”
“我去点灯。”
可没等少年起身,他的手腕就被人攥住,用力一拉——他又跌回小几边的坐榻上。柔软的掌心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滑过肩颈,蹭过他咽喉处凸出的喉结,顺着下颌向前,最后停在唇边。
殷郑能感觉到,崇应彪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指腹剐蹭过的地方有细密的刺手感,应当是少年唇边初生的须发。
她不敢点灯,不敢直视崇应彪的眼睛——
她隐约能感觉到,在未来,他们之间还会有更多无法言说的纠葛。不同的选择就放在他们面前,这或许只是开始。
前路艰险,歧路重重。殷郑不敢说他们还能相伴多久,但至少此刻,她真心实意。
殷郑的左手托着崇应彪的下巴,拇指抵在少年的唇畔——想到他平时嘴硬的样子,殷郑不觉轻轻摩挲了几下少年柔软的唇角。
崇应彪的气息陡然大乱,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殷郑憋着笑,听他压低了声音,警告似地低语道:
“殷郑!”
“嗯。”
她嘴上应答着,手上也找好了位置,猛然将药膏糊上去——满意地听到崇应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殷郑收紧手指,掐住了少年的下颌骨,故作镇定地说道:“别乱动。”
可少年仍旧不死心地昂了昂头。
一个恶劣的想法乍现在殷郑的脑海中,“崇应彪,你再乱动可就要变成独眼猎户了——毕竟,我的手可没那么稳。”
实在让她意外,往日里高傲的少年没有反驳她,而是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任她用竹片在唇角一点点将厚重的药膏匀开。
“还有哪里?”
“脸上。”
崇应彪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温热而粗糙的掌心紧紧贴着她手背上的肌肤。殷郑被他牵引着移动,指尖抚过他高挺的鼻梁。直到少年纤长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指腹,殷郑不觉抖了一下,紧张地吞咽着。
伤在颧骨处。比起其他地方的皮肤,伤处更粗糙几分,还带着随肿胀而生的微热。
殷郑一扭手腕,挣脱出来,用竹片挑出一些药膏。黑暗中,她的手一顿,最终用食指的指腹将竹片上的药膏尽数抹下。
指尖的黏腻贴着少年的面颊,在伤处匀散带着草腥味的药膏。
殷郑的动作慢极了。她在夜色里暗自描摹那个万分熟悉的轮廓——即使崇应彪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殷郑也能一眼认出来——就如崇应彪在无数的夜色里,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影。
“崇应彪,”她还不想放弃,“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鬼侯剑——你明明,最擅长戟。”
掌心处的温热逝去,崇应彪没有回应。但殷郑已经知道,那个沉默的答案,就是最后的结局。
“因——”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殷郑猛然按住他的肩膀,俯身过去——
柔软的唇瓣不那么准确地落在少年的唇角,带着清浅花香的吻封缄了所有未知与过往。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只留下彼此最温柔的存在。
崇应彪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转瞬即逝的吻。纷繁的思绪纷至沓来,似枝头的秋叶层层飘落。这个青涩而生疏的吻将崇应彪仅有的回忆挤压在一起,化作一滴泪水,悄然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