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侍候的下人及时端上酒来,输了的五个人要一起斟满杯盏,自饮三杯以作惩罚。
宋临刚想说宋幼安的酒由自己来,就听得叶元让道:“殿下不宜饮酒,由微臣代饮吧。”
他也不作他想,忙点头附和道:“也好,叶大人虽然赢了,但出来游船赏雪,总要饮些酒才算趁景。”
便由叶元让代了。
饮完酒后,又再续一轮飞花令,由上一轮胜者出题。
叶元让挑了玉带河的“玉”字,依旧是七律,条件是不可出现在诗句首尾。
这要比上一轮容易得多,每个人几乎都是一念即来,对答流畅,坚持的时间也要更久。
不知不觉,便到了用膳的时辰。
此时六人仍未分出胜负,宋临见这形势,无奈叫停兴致勃勃的其他人,提议先行用膳。
于是他们一齐于船头用了午膳。膳后,又一齐对着玉带河冬雪之景一边饮茶一边畅谈,以作休憩。
途经济元码头时,叶元让忽然道下午要上值,须得先行下船,不能作陪了。
“诸位继续,我便先行告辞了。”
船这时已靠岸,叶元让向他们道别,然后看向宋幼安,垂眉拱手道:“殿下,微臣告退。”
自他提出要下船,宋幼安便一直在纠结。眼下见船已靠岸,他向自己开口道别,她突然就不纠结了,朝宋临道:“临表哥,我有些累,也在这里下吧。”
宋临皱眉看她,关心道:“可是身体不适?既如此,我也在这下吧,送你回宫。”
她摇摇头,扯出笑来回道:“只是玩久了有些乏。四哥说大理寺有些事情他要亲自处理,晚些时候会接我回宫。叶大人既然是回大理寺,便由他护送就好。”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她又耐心劝道:“表哥先前忙了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休息,玉带河景色眼下才逛到一半不到,实在不必送我。这是在盛京,又有叶大人和护卫,不会有问题的。”
他只好不再坚持,郑重对叶元让嘱咐道:“还请叶大人务必将公主平安交到靖王手上。”
叶元让颔首回道:“世子放心。”
等宋筠夷与方家兄妹来同宋幼安道完别,两人便一起下了船。
没过一会,画舫慢慢驶离码头。
船头栏杆处,方暖思见自家兄长若有所思地一直盯着码头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疑惑问道:“哥哥在看什么?自从上船之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方令勤轻轻摇头,收回目光,不发一言地往船内走去。
济元码头离大理寺十分近,两人下船后,宋幼安穿戴上斗篷、帷帽,和叶元让十分默契地于长街并行。
沿街有许多摊贩,吆喝声齐聚一堂。只是街上行人却忽然匆匆疾步,来不及看一眼便径直而去。
她忽觉手上浸来一丝凉意,低头一看,是一朵雪落在了上面。
目光转而落在前方长街上,风声愈显,其中似乎霏霏簌簌。
她抬手掀开薄绢,只见漫天雪花,随风自远处飘到近前。几片趁风窜隙,钻进帷帽里来。
“下雪了!”
她忍不住拉住身边人的衣袖,惊叹道。
叶元让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手,纤指擢素,白白郁郁,仿佛没什么温度。他不由眉头轻皱。
这时远远跟在身后的银粟过来,递了一把伞在他面前,“叶大人请。”玉沙则走到另一边为宋幼安撑起伞。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到玉沙面前,后者疑惑一瞬,明白了过来,将伞递过去,然后退到银粟身边。
见他接过伞,宋幼安会心一笑,乖乖贴近,由他撑着伞,继续朝大理寺走。
路上行人慢慢隐去,摊主们自觉应当没什么生意了,坐在摊后愁眉整理,口中吆喝声越来越低。
整条长街越发寂静,雪落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伸出手,停了须臾一会,接下了几片雪花。
望着掌中那几片莹润在温热下慢慢化成水,她不禁感慨道:“自我记事起,长日面对的便是承光殿。阿爹说我生来便有不足之症,需要好好将养。他似乎很怕我受伤,所以那时我出过最远的门,便是御极宫。暑日漫长,是我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成日成日的待在殿中,一碗又一碗苦到胃搐的药,哪里都是消散不去的热气。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长途跋涉,连避暑都是奢望。”
当时的记忆如今还深刻,只是那样难熬的时候,终于都过去了,如今提起,她还能笑起来,接着道:“元让哥哥,你知道吗,每逢雨雪的天气我总会犯病,那时候这些于我来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带给我的只有难过。可如今……”
她看着掌心越积越多的雪,两眼亮晶晶的:“我读了那样多的书,每每提及到四时雨和冬日雪的,无一不是赞叹。我就在想,终有一日,他们必将也是我掌心的景色。”
说着,她将手递到叶元让面前,“你瞧,多美啊!”
叶元让垂眸,看着她开心的眉眼,只觉心疼到无以复加。
从前不是没听过,纯安公主身怀不足,长日离不开汤药。甚至引得陛下亲令寻天下名医入太医院,以治其弱疾。可并未引起他多少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