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来了信,满满三大张纸。
第一张写哥哥张忠在军中受了伤病重,赵姨娘有了身孕,第二张写近来京中有些不太平,最后一张写了满满的思念。
第二张写得没头没尾,中间也对不起来,老夫人拿帕子掩住嘴,和钱妈妈小声议论,张长清去找于谦,却被告知郎君在惠安寺。
老李驾马停在清风观,石门还是石门,只是上面的字换成了惠安寺。
张长清问:“不是叫清风观吗,怎么成了惠安寺?”
“回小姐,清风观原是荒废的道观,道长出门云游四海,立誓走遍天下,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所以改成寺庙,这几日就改了牌子,”老李躬下身子,对着门口一拜。
后山迎雪,路上泥泞。
远看去后山是一片烛火,后山屋里,于谦正把书铺在地上,他挽起宽大的下摆,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裤,张长清站门外,撑伞驻足。
今日她未戴帷帽,冻得通红的脸蛋露在外面。
于谦托着烛台,小心翼翼地烧书,动作轻柔,眉目皆是温柔之意,大袖用襻膊绑起,昏黄的烛火亮起一点明灯,他抬头一眼望到了张长清。
四下寂静,唯有雪落的声音。
于谦红着脸躲到身后那面花鸟屏风后,张长清关上伞,有雪落发间,渗入发中微冷,她提着裙过书,屏风后人影未动,只有烛火晃动。
“郎君,书为何要用火烧?”
于谦答:“昨日夜里,屋漏雨,书湿透,日不足晒不好,只好拿烛火烧。”
“原是如此,”张长清抚过屏风上的人影,低笑几声,即使相处过还是有些涩意。
“小娘子为何要笑?”
“只笑郎君躲我如虎狼避之,让我都不敢靠近了。”
“我里衣露出来了,等我整理好就出去,小娘子不该靠太近,女儿家名节为重。”
人在屏风里,定是红着脸说的。
张长清退后几步,走到屋外,笑道:“好,郎君出来吧,我已退到屋外。”
于谦走出来,下摆已放下,襻膊解开,大袖散下,除了耳尖微红,手中烛台未变,与刚才都大不相同。
“郎君还是刚刚那般温柔好看。”
他闻言,脖子与耳根烧上红,低头颤声道:“不必打趣我。”
风雪纷飞,扑在脸上似刀割,雪落入眼中也不舒服,张长清只得微眯着眼看他。
“小娘子进来吧。”
于谦说罢别过身不再去看张长清,她进屋中,蹑手蹑脚,担心弄坏了这些书,拿起书案上的另一盏烛台,帮着烧书,弯腰蹲了半炷香,累得腰酸背痛。
“郎君,书烧好了,大已全干,”张长清伸下手摸了摸,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告诉了他。
于谦走到离她一米处停下,托举烛台,走到案前放下,小心翼翼护着火放下,伸手摸书后,转身行礼道:“长清帮了我大忙。”
“郎君,我有话要对你说。”
于谦回头问:“什么话。”
“于郎君可有见过我?”
张长清说完,烛火摇曳,看样子要灭了。
郎君蹲下身子,把书捡起抱入怀中,小声道:“没见过,第一次见。”
张长清手指翻过书页,道:“郎君要去考取功名,可有想过以后的日子要在乌云中度过,可有想过功名铺路,人死头落?”
于谦点头,他向来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人。
张长清盯着火,呼气一吹,火灭了,她轻轻的说:“郎君应有听过,南京的天界寺有位黑衣僧人,叫姚广孝,他说他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一生,让我阻挠你进京科举,可我不愿,这就是我昨日的话。”
她撑伞离去,如一只鹤在此处停留,又飞向远处的天边。
于谦觉得她的背影落寞又不甘,低头瞧见了昨日她送的珠钗安静躺在桌上,桃红色的花少了一瓣。
山下在雾中,小娘子是一路摸索着下去的,油纸伞都要握不稳了,摔倒了硬是一滴泪没落下,她心中不快,终是在寺门哭出了声。
两人再见是一天后,晌午的阳光真好,落在帷帽的白薄纱上,绑发的红绸带格外鲜艳,透过纱就可看到。
在书铺的角落,一个戴帷帽的小娘子蹲在那,捧着一本书翻来覆去,于谦手握纸墨就站在不远处。
“哎,这里有个姑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有人不在意,有人好奇地看,有人想动手扯帷帽。
张长清站起来快步到店家身边,拿出银子买下书,就离门槛还剩一步,于谦挡在她身后,腰上有一只手,直直戳去肚子。
于谦被戳痛了肚子,弓起腰喊疼,那人也不好再做什么,收回了手,咂咂嘴离开了,张长清整个人呆在原地,若是手戳在她脊背上,会直直把她戳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