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玛不想再犯任何错误。
他手里攥着一根粗壮结实的白蜡木树枝,那是弥尔在柴房里帮他找到,此前或许也是谁的手杖也说不准。
他确定那东西能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之后就动身出发了。
英格玛一手扶着城堡里坚硬的石墙,一手则撑着手杖,而墙上的烛火跟着漏进来的风一起摇晃,光明闪烁不定,每当他走到两个火把之间的黑暗间隙的时候,墙壁上一些跃动的黑色魂体们就会从墙壁和他身处黑暗的连接部钻进他的脑海里。
“是你自己选择这条道路的……”
“伍斯特人可以靠杀戮回到他们的神明身边,可你只能在无尽的地火折磨中体会永恒。”
“你砍掉的头颅够不够铸一座王座,敌人的鲜血够不够注满一片湖?”
“你为她付出了一切,可她却怎么对你的呢?把你当做一条战犬扔在前线。”
“闭嘴!”
英格玛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堡楼梯发脾气。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但幸好现在是外面风暴肆虐,大多数城堡中的佣仆们都在某几间屋子里躲着烤火说闲话,不然他铁定要被人发现。
真该死,每次它们说话的时候,他的理智就会脆弱得像是蝉翼一样一碰就碎。
英格玛往墙边的火把边上靠了靠,那些脑海中的魂体果然少了很多。
他终于能让自己的沸腾的思绪平和下来,思考一些更切实际的事情。
比如思考领主和他的关系。
似乎只要他不再让莉娅生气,她对自己的兴趣或许可以一直持续到他彻底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的那天。
说实话,英格玛知道自己的顽固的本性,他不是那种别人给他一点甜头就会冲上去摇尾巴的生物——除非对面是莉娅。
况且无论莉娅怎么对他,但他始终是受封于她的骑士这个事实不会改变,他得尽快好起来,以便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前尽到骑士的义务。
但他现在的行为可算不上忠诚,英格玛叹了口气,如果知道他到处乱走去找自己的剑,莉娅说不准会生气,但他的头太疼了,而且心灵上的不安更为难熬,没有剑的骑士算什么骑士呢。
他想自己只要回到地牢里待上一小会儿,在他那个有着好听声音的长剑边上,然后在谁发现之前回来,这样就好了吧,
他被关在地牢里很久,没有一秒是白待的,他仔细观察过白天的时候,轮班的守卫最少,他可以绕过他们的看守,他熟悉地牢里的每一片阴影,即使对于他这样瘸腿的大块头来说,那些阴影也可以遮蔽形体。
实在不行还可以让那些平时只会喧闹的魂体帮忙。
但他其实既不需要也不想把守卫们弄伤,只是以防万一——守卫中有一部分是都是西境回来的老兵,他们认识他。
在他们给他送水和食物的时候,英格玛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他们想要说些什么:
“您究竟做了多么错的事情,长官,才会出现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事实就是,他什么也没做。
这本就不是针对他的行动,而是针对莉娅。
总之,多亏他并不是一个苛责士兵的长官,在被霍布斯亲手折磨之前,他还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的,当然,他该吃的苦头还是吃到了的,英格玛特意跟那些守卫说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以免受到牵连。
所以他现在的行为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的行为呢?
英格玛忽然觉得很羞愧,但就在他在黑暗中驻足的片刻,那些黑影再次从太阳穴钻进他的脑子,引发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英格玛没意识到的是,他这个赌一把的决定放在理智清晰的时候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但此刻他还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遁入城堡深处的黑暗。
越往地牢深处走,英格玛头盔中的耳朵就越能捕捉一种清脆而熟悉的声响。
那声响富有节奏地传来,涟漪一般荡开他头脑中的窃窃私语。
那是……
那是他的剑。
谁在敲击他的剑?
不,英格玛想得到,是一个铁匠在敲打他的剑,他分明从那敲打中听出一种恨意,对那把剑的恨意。
有人不满意它的存在。
不仅不满意,甚至还凶狠地重塑着它——以一种极端轻蔑的态度。
英格玛感觉心都漏跳了一拍。
哪、个、混、蛋敢那么对他的武器?
咣——
咣——
剑身被有节奏地敲击,对英格玛长剑的折磨声仿佛对他愤怒的轻蔑嘲弄,也仿佛对它主人的求救。
英格玛沉重地吐息,他们这么对待他的仇还没报,现在又要敲碎他的剑。
片刻的思索间,潮水一般的魂体从地牢的地面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