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上挑着剑,顶上挂着两稍羊油,亮堂堂的裹了满屋子的味道。
张衍早知道她会来,从她一早假醉出营就知道了。鹤梦杯子里装的是水,自她的酒囊丢了之后她就更厌恶酒了。所以,营帐外的脚步声响起来时,张衍没有抬眼,将羊油与蒜瓣裹了,装在饼子里。帘子掀起的一瞬间,张衍的声音恰时响起
“都给你留着了,就知道你没吃饱,要来我这里打牙祭。”
肩上被人拍了拍,张衍带笑回头,却被她用力拽领子,力气大到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拉起来。张衍眼神动了动,面上表情却没变。
“你骗我。张衍,你知不知道在军营里面说慌的代价是什么?”
浮州寄来的信件被藏在驿站明间,鹤梦找出来时还发现了她闲来寄回家去的书信,虽是未有拆开痕迹,但堆积到一处,覆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自来这儿鹤梦的书信都由军报探子自驿站寄出,而驿站的归属就划在张衍名下。
“什么代价?主帅你说,末将照做。”
张衍的大氅自肩头滑落,鹤梦从透过月光来的地方看清了他身上完整的纹身图样。张衍原先只虚敞一件皮毛,里面的景色此时一览无余。他还拉过鹤梦的手,在他滚烫的肌肤上一寸寸的滑过。最终在心口处与她双手紧握,张衍的身子在鹤梦怀里缩了缩。
鹤梦转过眼睛,想要抽出手,却带落了满桌的机甲样式。张衍转过头看一眼,又目光灼灼的眺过来,他料定了鹤梦离不开他,便将她朝腿上送了送
“他那些虚情假意,我可以给你写一百封一万封。可我就在你眼前,捧着这颗心给你看,你却视而不见。如今我像这样在你面前,你好好看看我,可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张衍的刺青上是只高飞的鹤,白铩呖鸣,与世无双。他低头,叫她的视线移不开,声音却轻的发颤
“妻主。”
“张衍,你!”
“要说成亲的早晚,明明是我先嫁的你。”
“儿时玩笑,你记他作甚。”
张衍苦笑,腰间裹上一物,鹤梦面色沉静,可张衍就是知道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
“对你来说是玩笑话,对我来说是承诺。有思,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他呢。你对他的执念我也懂,但是等你歇口气的时候,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张公子,自重。”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才能留在北疆,留在我身边。”
“我要温砚。”
张衍闻声泄了力,与她拉开距离。鹤梦拾起一旁的折刃,递给他,张衍摇了摇头
“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会选他,你向来认定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柄刀是赶在你来之前修好了的。你拿走吧。你跟他一起回去吧。这儿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会送他回去。留在这里,处理完凤君的事情再走。至于你,我们还是朋友,但是你不要再做这些会让我们伤心的事情了。”
张衍点点头,看她转过身去,突然发现她单薄的身影在这月光下真像是只野鹤。只是鹤的栖息处,注定不在他这里。
朝暮交替,草原上响起马蹄声,声音缓缓,自丛林交界处传来。打草场上起了雾,浮州的朱红马车,像是被蒙了一层暗色一样。
鹤梦乘着她的马,怀里靠着温砚。他垂着眸眼,一手紧紧的牵住了鹤梦的襟带,鹤梦低头,吻在他额头,以此作告别。
“你真的很快就回来了吗?”
“很快就回来。回我们的萧爽楼去。”
温砚迟迟不肯上马车,他心里有愧,却又松不开握住鹤梦的那只手
“就我们两个吗?”
“就我们两个。你回去好好养胎,不用挂念我。”
温砚心知不挂念是不可能的,但还是点头应着
“好。”
此去千里,虽是舟车劳顿,但足以慰藉心中忧虑。后来的日子,温砚重居萧爽,日夜洒扫,终日只为等北疆的书信一封,鹤梦说栈道重开,驿站也换了人监管,不会再有书信堆积的情况,温砚也怕她休息不好,攒着日夜的思念汇成一整封家书寄去,这次终于等来了她的回音。
温砚向来报喜不报忧,他说的大多是孩子的事,其实鹤梦更想听的还是关于他的事。温砚的字里行间不倒苦水,却暗藏思念,日子久了,他后来寄信,字迹少了许多。
再后来,家书中夹了代笔,说是温砚忙着化春堂的事,无暇来信。鹤梦却知这是那人的托词,能让他无法端坐案前的,应该是他出了事。算着产期降至,鹤梦又寄信去,问他好。
“愿受三日北疆寒,换取伊人浮州暖。”
温砚收到信后明白她的担心,便也忍着腹痛寄了信给她。可换来的,却是北疆军事有变,恐有一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