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家主信誓旦旦,萧爽院子已有千年历史。鹤梦被她坑过之后再不信她的海口,但温砚偷偷相信。萧爽后院有盏烛台,似乎是人无意留在此处的。其色榾柮,赤褐色烛台尽呈灰褐色,温砚也是靠上面一截火烧过得棉线看出这物什的名字的,一直留在院子里,定是有前任主人的用意,但被摆放的不甚经意,也可看出其后来人对此不甚上心。却又没有随意丢弃,大概是得了原主人的叮嘱。
温砚曾在鹤梦不归时打扫萧爽院子,干干净净的,只为她回来后住的安稳。能遇见这台烛台,温砚觉得是与它的缘分,也是与前任宿主的缘分。
后来袁索回来交房契,温砚借故问了她,袁索便半玄幻半认真道这一烛台曾是前任宿主的宝贝,珍贵之处不在它的膏体和饰物,而在它曾帮助宿主看见了已故之人,她的先主君。
传说她把自己关进和夫人的房间一整夜,彻夜只点烛火,房屋外有人做法。法尽之时,火苗突然燃尽,道士说是这是主君的魂魄进房了,他守候妻主一生,最后了却牵挂,只化一缕缥缈青烟。而先房主坚称她在那一刻见到了夫人的背影,他离开的无牵挂,似一个与她的世界擦肩而过的人。
想来也是,此身虽在堪惊。身化五孚,早入轮回,再痴情的人,也不会被外物留住。可惜温砚故事听到一半就回了家,如获至宝的把烛台收起来,等鹤梦来了以烛台寄托思念,交到鹤梦手里,他的感情她就懂了。
鹤梦确实没有辜负他,明明知道这故事真假参半,还是哄着温砚摆放在了主堂最显眼处。来人偶有不解,或是询问或是借机送她们更好的烛台,皆被鹤梦笑着回绝。
温砚对她的心思她愿意相信。鹤梦决定再不猜疑他,最聪明的将军,从来不会放过一点容人质疑的地方。但望着挺着肚子被孩子闹得不能安寝,还眨着眼睛给她讲萧爽故事的温砚,鹤梦突然想,若是能与他长相守,鹤梦愿意糊涂一回。
温砚却不能完全放心。鹤梦回来后他尽力表现与之前无二,但还是愧疚的。愧疚之心上了顶峰之时,便是他的烛台被鹤梦从主堂挪下,另外摆上檀木牙雕的时候。
刚从随从处听了完整故事的鹤梦,很难不将这个故事和自己杀官的现状联系在一起,若是有朝一日她的事情被发现,她会自寻出路,也不拖累陈家众人。但她不愿温砚抱着守她至死的决心。甚至宁愿温砚带着孩子搬去别处,忘了她就好。可是到头来,洒脱的也只有她自己,或者说,只是故作洒脱罢了。
温砚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她将烛台拿去,递给他叫他小心收起来,温砚只当他是哪里做错了惹了她生气。虽照做,但心里未免漫上一层酸涩。更何况,张衍推门而入之时,怀里还抱着新的木雕。
“浮州不教人随意炼铁的规矩可真奇怪,有思,你教我做的牙雕好了。”
张衍大步跨进来,看见手还按在置柜上的温砚,他不经意一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
“抱歉,我赶时间,没让下人通报。”
“娘说了张公子是自家人,不必说这些话。”
温砚礼貌一笑,摆出些主君的风度。张衍将木雕递给他,道
“有思催我雕这一个,催的太急了。雕是雕好了,我回去怎么都睡不好觉,这又雕刻了一个,你若不嫌弃,就请换上吧。”
说的是来交东西,实际还是想见见鹤梦。温砚知他心中所想,手上的木雕一个赛一个的精致,他都惊叹其中精妙,鹤梦瞧了也一定欢喜。
张衍新雕刻的这幅是景山水版画,峰高而不陡峭,水流而不急湍。其中阳刻一艘船,立船头者栩栩如生,大有远望之人总会跨越万水相见之意。
真是好技艺。他的破烛台相形见绌。温砚收敛起艳羡的神情,对张衍点点头,道谢道
“我会收好的。你还有别的事情么?”
张衍接过温砚手里的牙雕,摆在了原本烛台所在的地方。温砚手里一空,神情也随之一顿。
张衍瞧不见一般,专心致志摆着东西,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有是有。但是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妻主还没回来,有什么事我会转告她。”
“与有思无关。我要找的,是你。”
张衍眯着一双眼,睨着没反应过来的温砚
“我要去一个地方。但是不能被有思知道。这个地方,只有你帮我,才能瞒着她进去。”
见他微蹙眉头,张衍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故作风雅得背手,眼睛睨着温砚
“本来呢,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件事。做完这件事,你留我,我也不待在这里了。”
张衍接下来的话教温砚有些慌乱
“而且,鹤梦也会永远安稳下来了。”
“你要去哪里。”
温砚上前一步,看张衍挪了个脚步,只留给他一个光影摩挲了的背影。
“京兆尹府上的别院,在岩雀门外,有府兵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