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冬雪纷飞,雪声如沙。
司露靠在床榻上,披衣半坐,听了一夜絮絮雪声,彻夜未眠。
她耗尽心神,筹谋了一整夜,做了最后的决断。
天色微暝,风雪渐消。
暖阁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是李景宴带人来接她了。
门扉豁然被人推开,李景宴被众人簇拥着,直传内室而来,气势夺人。
几乎是被人强行拖拽着,司露不得已只能起身,身子踉踉跄跄地被扶到李景宴身前。
李景宴低眸凝睇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薄薄的乌青,下令道“找侍女来给她梳妆。”
说罢,他便携人在外等候了。
司露被扶坐到妆台前,很快,便有侍女前来替她梳妆理鬓,簪花描眉,施粉涂朱,更换上飘渺如烟的衣裙。
一切收拾妥当后,侍女引着司露一路往外走,来到了李景宴面前。
廊庑外,碎玉如珠,遍地都是皑雪,落脚窸窣软绵,如同云絮。
李景宴执伞伫立
,一席浮光玄袍下,如松如竹,他身后,是茫茫无涯的雪海,偶有几株枯枝,两三点红梅。
微弱的天光里,司露缓缓走近他身前时,他的眼神明显顿猝了。
他将伞递给身后侍从,让他替两人撑着,主动将身上雪色狐裘解下,轻轻替司露笼在肩头,凑在她耳边细嗅芬芳,语气温和且低沉。
“怎么办,朕好像有些不想杀你了。”
司露任凭他替自己披狐裘,仰头,冲他莞尔一笑。
“那陛下,要不要改变心意”
李景宴的眸色有一瞬的松软,但片刻转瞬即逝,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下令将司露看押带走。
“来人,带走。”
上一回,司露用美人计差点杀了他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司露只能任凭涌上来的侍卫们,用绳索缚住她的双手,被迫登上了一辆马车。
沧澜山巅,矗立着一座宽阔平台,名为观雪台,立于其上,可俯览漫山壮丽雪景,从古朝修建至今,便是一处冬日赏雪的盛地。
而今日,李景宴在此布下天罗地网,数万精兵,只为取呼延海莫一人之命。
司露来到观雪台上时,这一夜纷扬落雪已然停歇,雪后初霁,天光辽远,空气中都是冷冽湿润的气息,使人口鼻舒畅清新。
司露的神识也在此刻变得清彻通透。
沧澜山上积雪皑皑,一条冰川横列其间,纵横交错、千姿百态、充斥着雄浑波澜,圣洁巍峨的美感。
站在观雪台上,举目四望,皑皑银雪遍布山峰,风吹云动,层层交叠,千变万化,远处,松林里时不时有鸟飞起落,到处都是奇观丽景。
她凭栏俯眺,看着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心中未生畏惧,而是生出了一股坚定的信念。
今日,若要命丧于此,那她定要李景宴为她陪葬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的李景宴,开始召集部下,下令部署,调遣兵士。
很快,整个观雪台上,便围满了黑压压的守军,他们着铁甲,戴银盔,佩剑戟,武装整齐,蓄势待发。
兵甲一路蔓延,从观雪台上一路往下,山路两侧皆排布了甲卫,气势浩然,不见尽头。
如此阵仗,足可见李景宴对呼延海莫的忌惮,今日偏偏是要叫他插翅难逃的。
可司露却知道,呼延海莫他不会来。
父亲既然知道了一切,将他赶走,那以他的气性,大概率会一走了之,回到戎国在做打算,毕竟眼下他在中原的人手不足,对于被困宫室她的来说,难以为继。
如此也好,她便少了顾虑和烦忧。
只期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李景宴这般的恶人,父兄能平冤昭雪、平安康健,呼延海莫能将她忘记、开启新的生活
眼前,布置好一切的李景宴缓步朝
她走来,他在她面前数丈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为何不求饶。
司露的双手被缚,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栏杆上,她便被困在这一方寸之地,挣不脱、逃不离,周围立着手持枪械的卫列,他们形容整肃、冰冷无情。
只要李景宴一声令下,便会将她无情地推落深渊。
“为何不求朕”
此刻,面前的李景宴缓缓踱近,问出心中疑惑。
“他若不来,你今日便会死于万丈高崖。”
面对李景宴的置疑,司露并未理睬,只是突然间,李景宴觉得有些古怪。
司露身形踉跄了几下,似是体力不支,支撑不住的样子,而后,她更是浑身瘫软了下来,双手捂着腹部蜷缩起身子来,似是在忍受剧烈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