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听懂了……”
乔巧无可奈何。
说得好像她不睡到大天光,别人就会说她家有教养似的。
在那些权贵眼里,平民老百姓的一举一动,都是没教养的吧。
你再努力学习上层文化礼仪,但你出生时就打上的阶级烙印,至死都会在。
沐浴毕,乔老太帮着乔巧换上那身蓝色棉布衣。
这件衣裳很显然被乔老太精心保存着。除了折叠出来的纹路,干干净净,一丝褶皱也没有。
一根同色腰带,恰到好处收紧身量不和的宽松处。
乔老太干皱的手指,轻轻抚过裙摆用彩色丝线绣成的兰花,眼神里满满是怅然与回忆,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自己。
三个闺女,她为什么独独多偏爱四丫头一点?只因为,四丫头确实最像她……可惜四丫头现在形销骨立,撑不起这件衣裳了。
“娘?”
意识到乔老太的走神,乔巧发出疑问。
乔老太回过神来,从桌上小木盒里拿起一把梳子:“等娘帮你篦篦头。”
“嗯。”
乔巧顺从地坐着。乔老太手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将她称不得三千青丝的一头枯黄毛发,绾成了一个盘在头顶的单螺髻,用一根年代久远的古朴木钗固定住。
用乔老太递给她的一面小铜镜照了照,黄花花一片,勉强能看到头顶鼓起一个黑色小包。
乔巧违心地称赞:“娘这手艺真好,我就挽不出这样漂亮的发髻!”
“那是!”
乔老太得意,脱口而出:“娘这梳头的手艺,当年夫人小姐可都是离了娘不行……”
“夫人小姐?”
乔巧心中一动。乔老太不是土生土长的农妇吗?
“咳!”
自知失言的乔老太板起脸:“别多问了,赶紧的,收拾完你,让你大嫂进来洗漱了!”
目送乔老太去开门,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乔巧微微蹙眉。
也是啊,好多不合常理之处……
乔老太是一双缠过足的三寸金莲,这在一众农妇中属实罕见。
乔老太从不下田,顶多在后院菜地侍弄点菜苗,跟养花养草差不多。大多数时候,还需要儿子儿媳帮忙。
乔老太还会女红,嫁衣是自个绣的。并且……什么样的人家,出阁是一身蓝呢?
乔巧若有所思低头摸摸身上,这衣裳是上好的细棉布裁制的。寻常农家,包括她自己,都是麻布,或者棉麻混合粗纺那种。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不过,乔巧平静无波地想,那关她什么事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她只知道乔老太现在是她的娘就好了。
今天的早餐特别简单,也特别少。乔巧碗里,只有一小团麸面团配半勺荨麻糊。
“去拜见贵人,不能吃太多,喝太多。万一觐见贵人时,你忍不住打个嗝,放个屁,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乔老太振振有词:“搞不好,贵人还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乔巧无语……好吧,娘您说得都对。可您就不怕您闺女身体本来就差,万一饿昏头倒在贵人跟前咋办?
等乔老太收拾碗筷走开,乔满囤偷偷塞了一块帕子包着的东西给乔巧,悄悄说:“四姐,这个你藏着路上吃!”
乔巧打开一瞧,竟然是一块松糕,讶异:“你哪来的点心?”
她知道乔老太自个屋收藏着鸡蛋、野果子,但没有点心,乔满囤就算偷,也偷不到呀?
“就、就是昨晚余三哥送来的那一篮子……面上是果子,底下是点心,还有一刀肉。”
乔满囤涨红了脸,老大不好意思挠头。
“大嫂偷偷藏了两块,被我发现,她便给我也塞了一块……四姐,你不要告诉娘!”
他和大嫂挨打没什么,但四姐便吃不着这好东西了。
乔巧沉默一下,把松糕包好,藏在身上。伸手摸了摸乔满囤的头:“等四姐回来,给你带更好吃的点心!”
乔满囤看着她,没有躲闪她摸自己头顶的手,眼圈有些红,呐呐:“四姐今儿这一身,真漂亮!”
“是吗?”
乔巧失笑,推着轮椅,在乔满囤跟前转了半圈,展示自己:“这是娘的宝藏衣裳,压箱底的,借我穿了!”
“很适合四姐!”
乔满囤夸得言不由衷。
实际上,他的四姐早没了从前的水灵和风姿。
刚嫁出去那两年,还能见着未褪去少女青涩的袅娜羞怯,而后渐渐地,四姐眼里就失去了光。
一年半载,难得回趟娘家一趟。偶尔回来了,也是不尽的愁苦,自怨,低泣。
他知道四姐和全家都极其焦虑四姐生不出儿子的问题。他想安慰、想改变,却无从下手。
他甚至无法去要求丁博文对他四姐好一些。
就这样纠结着,犹豫着,希冀着,直到四姐摔断腿,彻底沦为丁家的废人。
唯一幸运的是……虽然四姐已经很不幸了,但他熟悉的那个四姐好像又回来了。
他看到他的四姐不再意志消沉,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重新灵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