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壮抬头瞅她一眼。虽有些诧异一个女人会关注这个,不过还是做出解答。
“鞣制皮毛和皮革是不一样的。兔子皮值钱的就是这身长毛,直接下鞣液容易揉坏。猪皮牛皮之类无所谓,只能制作皮革的皮,可以全泡鞣液里。”
乔巧恍然。
乔满囤在旁插言:“田大哥,鞣液你们采集的是什么树皮树叶啊?所有的树皮树叶都行吗?”
田大壮专注于眼前的活儿,仿佛没听见。
“也不是所有的树皮树叶。”
田二壮缓下手头工作,眼神中带着一丝恶趣味。
“大多数行。除了这些,茶叶、油脂、动物脑浆,甚至尿液……都可以做鞣液。乔五弟,以后有机会你自己试试。”
乔满囤一阵恶寒,摇了摇头:“我才不用脑浆尿液试呢!”
田二壮哈哈大笑起来。
乔巧本来还想问问细节,不过见田二壮取笑乔满囤的样子,她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在旁围观。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鞣皮技巧非常有用,她想学。
技多不压身嘛。
两张皮子鞣好,内侧再洒些鞣液,皮毛照旧朝外,用布严严实实裹起来。
裹的时候田家兄弟很小心,避免鞣液漏出来。
“成了!”
田老爹喝着早已成白开水的茶,指给乔老爹看。
“放阴凉地晾几天,再取出来时手摸一摸。如果有那干的地方,用鞣液再揉揉就好。最后用框架拉伸晾干。”
“卖掉或者自家人做个兔围脖,都挺好的!”
“辛苦三位大侄子了!”
乔老爹连忙道谢。
田老爹不以为然,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乔老太提着小瓦罐出来给茶壶续水,笑着招呼田老爹吃桌上摆的果子:“怎么这回不见亲家母和你家老二媳妇来呀?”
田老爹眉头紧蹙起来,叹一声气:“她老毛病犯了,夜里咳嗽得厉害,起不来床。老二媳妇留下照顾她。”
一群皮孩子在家吵得厉害,严重影响田老太休息。倒不如趁帮乔家修房子的功夫,带过来。既让病人图了清净,又省了大把口粮。
这便是田家人心里打的小算盘。
虽说有些厚脸皮,但他们又不是白吃饭的。别说田家一群壮劳力,就两个小丫头片子,也能顶半个成年妇人做活那!
再说三闺女不是说乔家发达了吗,甚至沾上了云府这等贵人?
他们作为亲家,让乔家带携带携,天经地义的事!
乔老爹顺口问:“吃药也不见好吗?”
“哪还有余钱给她买药!前年征兵,因我家是猎户,竟然摊下来两个名额,分去的还是往北的苦寒边城!”
田老爹满脸苦涩:“没办法,家里一辈子的积蓄,全部拿去抵了兵役。”
“等入秋,动物肥了,带孩子们进山多狩猎两只,卖了钱再给老太婆买药吧!”
乔老爹动动嘴唇,心知田老爹是有意向他诉苦。
没接这话茬,他跟着叹了两口气,说:“这世道的确很艰难啊!”
埋头只管喝茶,绝对不给对方提救济的张嘴机会。
田家还有能耐保下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乔家如果不是因为四丫头回归,怕老五只落得个明年被拉去当炮灰的结局。
还不知道谁比谁更好呢!
家里现在那点钱,每一分一厘都有急用,乔老爹心里非常有数。
田老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两家人本来就不是多亲密。因乔老太嫌弃田三翠这儿媳妇,田三翠回娘家诉苦,早年田老太还指使田家兄弟把乔满仓打了一顿,又上乔家闹过。
虽然后来田老爹亲自登门道歉,勉强和好了,到底感情淡了。
田老太这回称病不来,想来也包含这个原因。
所以,能包吃包住一段时间,拿点工钱,且拉近两家人关系,田老爹知足了。
换个说法,乔家还是以前的穷酸样,他才不稀罕这门亲戚呢!
他猎户家虽说地位低下,可父子四人孔武有力。一年四季再寒碜,不至于落到不沾荤腥,啃树皮吃草根的地步。
和乔老爹推杯换盏,两位老男人把茶喝出了酒宴的高度。皱巴巴干涸的面皮,满含的是沧桑,隐藏的是心照不宣的腹诽。
因为田家人的到来,乔家的早饭延迟到晌午。
除了吃饭的大圆桌,众人把乔家老两口屋里的那张小木桌子也抬了出来。
男人坐一桌,男孩子坐一桌。其余女人,不分主人客人,统统蹲在厨房或者屋檐下吃饭。
男人男孩那两桌,乔老太没资格坐过去,更不用说分饭了。田三翠带着自家姑嫂侄女,将一盆盆做好的饭菜,热腾腾端上桌。
好肉好菜及干一些的米粥,都分给了男人男孩,留给女人女孩们的,是些残汤剩羹。
乔巧瞥瞥自己碗里稀得可照见人影的粥,一片薄薄的肉,几个麸面团子,不动声色地望眼乔老太。
向来泼辣犀利的乔老太竟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之色,习以为常地端起碗,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开始吃自己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