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里正家大孙子,是衙门的余志业。被暴民打死的,应该是在县城里当账房的小孙子。
可惜,本来是回乡下来躲灾的,没想到反而把命送掉了。
余里正据说最器重偏宠自己这小孙子,这一遭,打击不可谓不大。
乔巧无比庆幸。幸好乔家人到目前为止,还整整齐齐。
多亏他们早有准备,狡兔三窟,梁鸿达也报了警。
到了乔家的避难所这边,余里正死活爬不上那藤蔓,他人老了,腿还受了伤。没办法,最后是临时编织出一条藤绳,把人绑着拉了上去。
此时小小岩洞根本容纳不下如此多人,乔家人拿出几张草席铺在岩石上,大家席地而坐。
一群劫后余生的人们,精疲力尽地互相依靠着,遥望远处山林明明灭灭的火光。
这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村民被刘老三蛊惑,当了暴徒,噬咬自己昨日的乡邻。又不知有多少村民,于睡梦中、稀里糊涂间,被自己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邻,无辜残害。
乔巧帮乔老太递水拿药,乔老太朝坐在角落里和田三翠窃窃私语的蔺清莹努努嘴,问闺女:“四丫头,那丫头是谁,怎的看上去这么眼生?”
村里人她基本认得,就是没见过这么自来熟,一来就“乔婶”长“乔叔”短的。关键是向来尖酸刻薄的老大媳妇,还和她言谈甚欢的样子。
不由她不诧异。
乔巧望一眼蔺清莹,也不瞒自己老娘,笑了笑:“娘,这是我为乐儿盼儿找的女夫子,她也是一个被水灾困住、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女夫子?”
乔老太纳罕:“你是说,她还识字?”
“具体的我没问过。”
乔巧点头:“不过,她自称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她打算在咱余家村落户,我想,以后请她教导乐儿和盼儿。”
她所学所知,不适合这个时代,怕害了孩子。还是正正经经请个土著老师稳妥。
乔老太眼睛亮了亮,投给蔺清莹的关注目光,多了些。
乔老爹、余里正、老余叔,此刻三人坐在一起,互相瞧了瞧彼此的伤和疲惫神情,均觉沧桑。
昨儿,他们还一起研讨怎么帮助村民呢。结果半宿过去,又碰头了。商量的是如果衙门的人不能及时赶到,他们要怎么对付这帮村民。
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余永等人提着血迹斑斑的武器归来,同时又带回来一批老弱妇孺。
乔家的避难所是彻底无立锥之地了,只能暂时安排在岩石
乔家人这当儿也顾不上心疼自己东西,拿出粮食,熬出一锅又一锅热腾腾的稀粥,分给幸存的村民们暖胃。
余里正看向洞外乔家人已经打包好的几大背篓地瓜,沉沉地叹了口气。
“石头,你这些地瓜种苗,不必捐出来了,留着自家地里种吧!”
一夜内讧,血腥械斗,余家村可能没剩多少活人了。
“里正,我家捐!既然先前说好了,怎么能改口呢?”
乔老爹被这次村民暴乱,着实吓到了。
他乔家以后一定要低调做人!即使当暴发户,也不能当在明面上。不然,余里正和老余叔两家,就是前车之鉴。
指了指外面黑压压坐着的人:“等衙门的人来把那些丧心病狂的暴民清理掉,剩下的,就能是好好过日子的人。”
“我乔家捐出这一批地瓜种苗,可以帮助他们度过困难。”
老余叔摸了摸额头包好的伤口,眼睛肿着,睁不开,哼唧两声。
“剩下的人,也未必是愿意好好过日子的。或许,他们只是发现没有能力改变现状,才不得不暂时蛰伏起来!”
三人一阵沉寂。
岩石下,一个拖着一条瘸腿、另一条腿绑扎绷带的人,拿着刚舔干净的空碗,找到施粥的乔满仓,满脸讨好。
“满仓兄弟,我家两个孩子饿坏了,他们娘也病着,能不能再多给施一碗粥?”
乔满仓点点头,舀了两勺子浓稠的粥,给他盛在碗里。
对方道谢后,捧着碗混迹于落难的村民中。
乔满仓目送对方背影,些许疑惑,喃喃自语:“这不是之前来我家借粮的余大宝吗?咋看起来另外一条腿,也像受伤了?”
陆续有人排队来领粥,他摇摇头放下心中疑惑,专心为村民们施粥。
这可是让乔家在余家村博取好声名的大好时机,方便以后立足,不能马虎做事。
天亮的时候,余里正派去衙门报信的二儿子终于赶了回来。父子相见,听余里正说起母亲和自己孩子已遇害,他伏地放声痛哭。
余志业带了一队青衣皂帽的衙役,不过五六人,面对爷爷向他投来的希冀目光,他难过地摇了摇头。
“爷爷,泰源县遭灾,水迟迟未退。县太爷自顾不暇,无法派兵来咱们余家村。”
肯分出几个人手放他回家探视,已是给了莫大恩惠。
余里正再一次泪落不止:“难道你奶奶、你弟弟,就这么白白被害,咱们连杀人凶手也抓不到?”
“自然不会!”
余志业咬着后槽牙,一脸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