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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片龙鳞(十)
当了十几年母子, 岑皇后对这个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儿子还是很陌生。她天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母亲,也没有想过要去做, 对她来说, 玲珑不过是她被逼无奈才生下的孩子,是她人生中的污点, 这导致她对于真宗皇帝的强迫愈发反感, 别说是好好经营母子情, 就是看玲珑一眼她都不愿意。
谁能想到今日她却要主动求和呢?
世间母亲兴许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自幼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却都难免对母亲抱有幻想——除了玲珑。
与他打亲情牌是没有意义的, 哪怕彼此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你没有真正且虔诚地爱过他, 对他来说都毫无价值。岑皇后无疑属于这些毫无价值里的一个, 母亲?呵。
任由岑皇后说得口干舌燥,玲珑也只有一个字回答她:“不。”
他将手中茶盏盖上,似笑非笑:“母后说得这都叫什么话, 因他是我舅舅, 我便可以枉顾朝廷律法徇私释放,将此事掩盖过去?那我日后如何面对天底下的读书人,如何面对朝中百官?母后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轻巧, 我若是不答应活似是冷血无情, 今儿个我把话放在这里,该怎么查怎么查,该怎么办怎么办,岑琦遭殃, 岑国公一样跑不了!”
岑皇后叫他气得手直发抖:“你、你简直没有人性!难道一点情分也不顾念?”
“他们跟母后有情分,与我又有几分?”玲珑嘲弄道,“我一直奇怪父皇当年看上母后什么了,硬是要把个五品小官之女迎为太子妃,如今看来,兴许是母后的脸皮,较其他女子更厚实几分。你对你的夫君儿子视而不见,有求于人时便拿情分来说话,谁与你有情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见岑皇后目瞪口呆,他还乘胜追击,生怕打击的不够:“母后不信的话大可出去问问,看这天底下,是文武百官说你一句好,还是百姓们夸你一句,你活得猫嫌狗厌而不自知,当真是可笑至极,给自己留点脸面吧母后,别在我这儿找不痛快。”
“你知道的。”他笑笑,很是无所谓的样子,“我可不是父皇,会给你体面跟尊重。”
这点岑皇后在这些年吃的闷亏里早该知道不是么?
他把岑皇后跟自己分得明明白白,岑皇后自己薄情惯了,当年对着捧着一颗真心的真宗皇帝是什么诛心话都敢说,盖因她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她美貌又聪慧,什么时候会有人拒绝她、讽刺她?如今她的儿子也同样冷冰冰地与她说话,她却不能接受,甚至觉得匪夷所思——“你这样同本宫说话,好歹你也是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没有本宫,哪里来的你?!”
她真是气糊涂了,儿子对她毫无半分孺慕,比陌生人都不如,居然也拿生恩出来要挟。
玲珑长长叹了口气:“我是怎么出生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便是父皇不跟他说,樊伴伴怕他被岑皇后哄骗了去,也同他讲过。岑皇后意外有孕却瞒着真宗皇帝,还想要偷偷将他打掉,谁知道他生命力顽强硬是扛了下来,真宗皇帝发觉后,首次没有对岑皇后言听计从,而是硬生生将她绑在床上半年多,才逼着她把他生下来。这样一个女人,也好意思向他彰显生恩?
岑皇后心虚了片刻,最终强词夺理道:“无论如何,你外祖父,你必须得保住!岑国公府容不得丝毫闪失!”
玲珑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岑皇后看,半晌,问她:“你还要脸不?”
岑皇后真是要被他活活气死,玲珑天生长得好,他斜眼看人时饶是漫不经心也满是鄙夷,不需要骂脏话,如岑皇后这样自视甚高之人便顶不住了,她一生骄傲,从来都是她瞧不起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瞧不起了?“你!!!你当真要做不孝之人?!”
玲珑咧嘴一笑,“孝也要分人,对父皇自然是要孝的,对你……呵,母后啊,脸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不是?”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认命吧母后,这一辈子你都要老死在这深宫里,你的丈夫对你寒心不再爱你,你的儿子视你如无物,你这一生就像宫墙上生长的青苔,潮湿、阴郁、见不得光,也没有尽头。真可怜啊,愚蠢又贪婪的女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
他一字一句放慢了语速,宛如诅咒,听得岑皇后毛骨悚然,她结结巴巴回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玲珑怜悯道,“父皇多少年没有见你了?那些情诗他还会为你写吗?那些烟火他还会为你放吗?你病了他还守候在你左右吗?你不开心了他还绞尽脑汁逗你吗?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失去他了,而我,你的儿子,你余生富贵的依附者,从你肚子里出来,却对你只有厌恶……一个女人怎么能把人生活成这副德性呢?可见你本身便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渣滓,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早些死,早些好吧?”
岑皇后被他轻柔的语调弄得毛骨悚然,她拒绝相信他说的话,但理智上却又知道确实如此,她这一生的确也就这样了。
失败。
玲珑故意拿话刺激她,状似闲聊:“看看恭亲王叔,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