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片龙鳞(一)
睡惯了舒适大床的玲珑,还没睁开眼睛便觉得身下硬邦邦还凹凸不平的床板不舒服。
但更不舒服的是空气中弥漫的土腥气、潮湿的水汽, 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气味。
映入眼帘的, 是一片不怎么完整的茅草屋顶, 感觉天气还不是特别冷,所以倒也不必担心漏风问题,如果要下雨那可就麻烦了, 想必会滴答的满地都是。
她从“床”上坐起来, 姑且称之为床吧,其实就是个小土炕, 不知道多少年了,到处都坑洼不平, 上面就铺了一层草苫子,还有一层薄薄的破旧的毯子,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哦不,还是有的,她脑袋下还有个小枕头,虽然看起来很旧了, 但缝制它的人手艺应该很不错,针脚细密, 且洗得干干净净。
没等玲珑揉揉有点疼的脑袋瓜,外面就响起一声震天哭喊,一听就是那种典型的刻薄蛮横农村老太太,你跟她讲理, 她一屁股坐地上抓着脚脖子便开始干嚎,嚎自己命苦嚎自己可怜嚎自己一腔好心无人知。
也就是在今天,何韶容被外面那老不死的给带走了,送给隔壁村的二流子当媳妇,换了三十块钱跟一堆票。
而何韶容今年也才十三岁。
玲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肉乎乎的小短手看起来不超过五岁,她有些艰难地趴在炕边,扭动小屁股摇下床,踩上自己的小鞋子,啪嗒啪嗒趿着走到破旧的门板边,这下外面属于老年妇女的哭号就更清晰了。
“……我是她奶哦,我能害她嘛!她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嫁人,是等着在家里做老闺女嘛!这她嫁了人,不就有钱给里头那个小的看病了吗?我这孙女心硬哦,爹妈死了,连小妹都不管了,可惜我二儿建业啊……那么有出息,到城里做工人啊,这车间一出事人没了,就留下这对闺女啊……”
玲珑透过门缝看过去,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中间地上坐着个瘦削的、长得跟个黄鼠狼一样尖嘴猴腮的老太太,三角眼里满是精明,而何韶容,也就是她的姐姐,正站在老太太跟前。在回小杏村之前,她跟随父母在城里生活,一直被教育的很好,做不出那种跟老太太这样撒泼的行为,可她显然非常生气,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我爸死了,抚恤金你全拿走了一毛钱都没给我们姐妹俩留,我妹高烧我跪着求你借钱给我你都不肯借,我家里的东西你也全搬走了,你还想卖我?你卖我的钱能拿来给我妹看病,我头都剁给你!”
何韶容眼眶通红瞪着地上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爸爸在车间出事后,厂子里给了一笔抚恤金,还说等她满了十六就能接爸爸的活儿也进厂,可这老太太忒不要脸,带着全家老小赶去厂子里闹,把钱都拿走了,爸爸的工作也硬是要给了大伯家的大堂哥,然后冲去厂子里给他们家分的宿舍,把里头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两年前妈妈见义勇为救人,结果被救的人活着,妈妈却被车撞死,老太太就疯狂想给爸爸再说一个,可爸爸不愿意,她便惦记上了她家的钱,现在爸爸尸骨未寒,她又想把自己卖给别村的光棍当媳妇!还说什么彩礼拿来给龙龙治病,何韶容一个字都不信!
老太太一听何韶容跟自己犟,嚎的更大声了,可惜干打雷不下雨,周围的村民们都围观着看,还有人劝何韶容。
“建业家老大,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你奶能不盼着你好啊?你听你奶的,准没错。”
“是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妹妹想想,那小丫头正病着呢,你奶肯定不会害你。”
“爹妈都没了也是可怜,可这丫头性子也太泼辣了,这谁受得了啊。”
“要我说啊,就是这俩丫头命太硬了,要不建业两口子怎么好端端的都出事死了?这能有人愿意要建业家大丫头就不错了!”
“听说还给三十块钱跟粮票肉票布票呢!”
“是吗!你咋知道的!”
“我听何老婆子说的啊!你看她这嚎的,哪里是心疼她儿子的命,她就是想要那三十块钱跟票啊!”
“你还真别说,建业家这大丫头长得可真俊,跟咱乡下丫头就是不一样!”
“那可不是,人家正儿八经在城里养大的,只可惜命不好,爹妈都没了,到底是没城里人的命啊,要我说,农村人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那不好吗?”
……
何韶容咬着嘴唇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心乱如麻,她到底也才十三岁,虽然两年前失去爸爸让她迅速变得成熟,能够照顾年幼的妹妹和粗心大意的爸爸,可爸爸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都没有时间去好好的痛哭一场,便要跟老家的这些人斗智斗勇,奈何她人小力微,根本抢不过,何老婆子,也就是她爸的亲妈,带着大伯三叔四叔三家子上来就搬东西,她跟妹妹的衣服、书本,爸爸妈妈的遗物……甚至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他们搬走了!
现在她还不放过她,要把她卖给别人当媳妇!
何韶容一点都不信何老婆子说的话,这三十块钱她是肯定拿不到的!
她虽然才十三岁,却出落的宛如一朵花骨朵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与这灰扑扑的乡村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