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被小钮祜禄氏给气着后,即使过了一整天,康熙心中的火气还是没有完全发泄出去。
待将御案上最后一份奏折给批完,他抬起手将沾有朱砂的极品狼毫给放回青玉笔架上,而后往东墙上的玻璃窗外瞅了一眼,发现夕阳早已西下,天光也已经有些昏暗了,就将视线收了回来,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揉捏着眉心,头也不抬地对着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梁九功询问道:
“梁九功现在什么时辰了?保成和雅雅都还没回来吗?”
梁九功知道皇上今日情绪不好,故而当值时一直提着精神,反应比往常更加机灵迅速了几分,康熙的话音刚落,他就连忙瞅了一眼摆放在角落处约莫有一人高的鎏金凉亭样式的自鸣钟,恭敬地俯身说道:
“回皇上的话,再差半刻钟就到酉时末了。”
“太子殿下想必和您一样也惦记着早上恪靖公主哭闹的事情呢,因此放学后直接就带着何柱儿去了储秀宫,四公主也还没从贵妃娘娘那里回来呢。”
康熙最怕的就是早上这事会影响两个孩子的关系,如今听到宝贝儿子一放学就去找妹妹了,心中不由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睁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靠在圈椅的后背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狠厉地冷声说道:
“保成明明是真心的将雅雅当成自个儿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待的,而那些胆敢私下里挑拨他们兄妹情的阴沟臭虫们即便是凌迟处死都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梁九功听到这话,脑袋就往下埋的更低了,他可是已经知道那几个宫人是被慎刑司的人拿着最小的刀沾着烈酒活活地一刀一刀处死的,这种惨烈的死法都不能让皇上消气,足以看出来这事儿有多触碰皇上的逆鳞了。
他瞥见自鸣钟玻璃表面里的三根金色表针仿佛是蚂蚁爬似的一分一秒地转动着,心中就有些憋闷,总觉得今个儿的时间可真是过得太慢了啊,他恨不得一眨眼就钻到皇上心情明媚的日子里,这般提心吊胆在一旁承受皇上低气压的感觉可着实是太痛苦了,真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皇上的怒火给波及烧成灰烬了。
正当梁九功琢磨着,皇上的朝政忙完了,他该咋样劝皇上找个地方疏解一下时,就听见康熙从圈椅上起身的动静,他忙抬起视线,就看到皇上理了理袖子,而后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路过他时丢下一句:
“走吧,去你景主子那里把他俩给接回来。”
梁九功闻言,心中一喜,忙点了点头,想着储秀宫就是后宫中的一片净土,皇上每次从贵妃娘娘那里回来后,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如今他可总算是不用一个人在这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忙替皇上掀开棉门帘,并且紧随其后地出了御书房,从守在外面的小太监手中提上一盏昏黄的羊角宫灯就匆匆迈开腿去追康熙的脚步了。
正月的天儿还是很冷的,康熙从温暖的御书房中出来后,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将他略微有些发昏的头脑瞬间吹清醒了许多。
他在心中琢磨着到时候看到小闺女后,如果她还是像早上那般哭着闹着不愿意去皇玛嬷的慈宁宫的话,究竟该咋哄,因为平日里康熙去西六宫时都走惯西侧门了,因此他一来到前院里就又下意识地抬脚朝着西侧门而去。
跟在身后的梁九功见状本想开口喊一声“皇上咱不如今个儿走东侧门吧”,但是想到宫里唯有迁就皇上的后妃,哪有皇上为了一个宫妃绕远路的?
思及这些,他也索性保持沉默,没再多嘴提东侧门,老老实实地跟在康熙身后从西侧门而出沿着南北向的宫道径直往储秀宫走去。
然而永寿、翊坤、储秀三宫紧挨着,康熙即便再生温妃的气,有多不愿意看见小钮祜禄氏,但是只要他从西侧门里出来,不可避免地看到第一个宫殿就是
温妃的永寿宫。
提着羊角宫灯快步跟在身后的梁九功看到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皇上冷不丁地突然在青石板的宫道上驻足了,心中就猛地“咯噔”跳了一下,看着皇上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永寿宫的宫门,梁九功也不明所以地侧脸往那边看,不明白皇上还想要干什么。
羊角宫灯昏黄的光线照射在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上,将康熙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给衬托的忽明忽暗的。
他双手背后、眯着眼睛看着永寿宫门口挂着的两盏元宵节时挂上去的大红灯笼,想到他三岁出头的小闺女就是站在他如今这个位置听到那些戳心的、挑拨离间的流言的,心中平息了许多的怒火仿佛是瞬间又往上浇了一盆热油般“刷”的一下子就往上窜高了近三尺,康熙深吸一口气,而后伸出右手随意地指了一个正低头跪在宫道右侧的小太监语气低沉地淡声说道:
“你去把那两盏红灯笼立刻都给朕摘了,温妃既然上午都昏厥、动胎气了,为了皇嗣的安危,就让她好好闭宫安胎吧,等什么时候孩子生了就什么时候再出来。”
“是是,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搬梯子。”
穿着蓝布袍只是普通粗使宫人的小太监哪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和皇上说话啊,忙欣喜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连躬身点头应下了这件差事。
康熙交代完这话后,就没再往永寿宫看一眼直接甩袖又往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