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之行里封如故受的最重的伤。
罗浮春因为莽撞,以及意图谋杀师父的行为,再次被罚,脑门顶上被贴了一个由封如故亲笔书写的、墨汁淋漓的“定”字,委屈巴巴地蹲在封如故院外,一个字都不敢说,像头犯了错的大狗。
“人柱”之事,交由常伯宁结主阵,如一在旁协助,罗浮春为这二位护法,封如故则负责在榻上养他的老腰。
为保结阵万无一失,还需要有人前往擅长阵修的清凉谷,管谷主陆御九索要七张灵符,好填补“人柱”抽离后的空缺。
于是,桑落久接下了这桩跑腿的活计。
送别桑落久那天,罗浮春坐在床边,看桑落久打点要赠给清凉谷、以表人情的礼物,依依不舍:“你一个人去,行吗?”
桑落久笑:“以往落久都是一个人出去,怎么师兄这回这样不放心?”
罗浮春挠挠耳朵:“多事之秋嘛。”
“师兄担心我?”
“担心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不担心。”
罗浮春抱着床栏,把大脑袋压在栏上,怅然若失。
下一刻,他便改口道:“要不然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桑落久淡淡笑起来,探过身去,抬手捏了一下罗浮春的鼻尖:“师兄放心,落久速去速回,不会叫师兄担心的。”
罗浮春怔了一下,摸摸鼻尖,待桑落久转回身去时,耳朵才爆红起来,一会儿摸鼻尖,一会儿捋耳朵,缓了一会儿,发现实在缓不过来,忙找了个“准备点心”的借口,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
待罗浮春被捏鼻尖的小动作活活吓跑后,桑落久继续半跪在床上,哼着放羊的小调。
这小调是他牧羊女出身的母亲教他的,仿佛刻在他骨子里,因此他继承了母亲那点温柔的声调,哼起歌来,像在哄小羊羔睡觉。
桑落久就这样哼着歌,取出自己惯常用的晚香玉混合小香兰的蕙草香囊,解开丝带,匀了一半香草,又取过罗浮春的枕头,将香草藏于其间。
师兄,师弟不在身边,暂寄一段香于此,陪你消耗漫漫长夜呢。
当夜,桑落久离开。
罗浮春枕在枕上,嗅着若有若无的、师弟身上的味道,果然直至半夜,还是辗转难眠。
落久明明走了,自己怎么还总是想着他?
罗浮春惶恐地想,他要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他怎么会这样想念一个男人?那将来他的媳妇该怎么办?
罗浮春想得快哭出来了,抓起身边桑落久留下的一件外罩,认定了它是气味的来源,气呼呼地把它掷到了地上。
半晌后,他又摸下地来,悄悄把衣服拥回了自己怀里。
罗浮春小心翼翼地揭起袖子,凑在鼻边,珍惜地吸了一小口,随即一骨碌钻进被子,把自己闷了起来。
……然而,那股淡香犹自不绝。
……
桑落久那边的事情办得很是顺利。
陆谷主性情本就随和,更何况风陵与清凉谷是世交,尽管百事缠身,他还是用了半日光景,凝神聚灵,消耗大量精力,绘出了七张天地定气符,
桑落久携符返回时,陆谷主问他:“可需要我叫你周前辈送一送你?”
桑落久温和婉拒:“盈虚君来谷中,便是来陪陆谷主的。落久岂可夺爱呢。”
陆谷主被一个小辈揶揄,一张娃娃脸立时涨了个通红。
桑落久心情不坏地离开了清凉谷。
从清凉谷到梅花镇需花半日御剑,桑落久不敢懈怠,一路向回赶去。
他路过一处山麓时,着意赏了赏这里的景色。
盛夏之晨,山间浓雾郁郁,山顶仍有寒意,甚至还残留着一点去冬的雪意。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桑落久笑意微绽,想,待唐刀客之事了结,他便要带师兄来此地游玩……
然而,仅仅是下一瞬,他的身体猛然向前踉跄了一步,脚下剑身陡然翻覆,随他的身躯一道,向无边深谷中坠去。
——一支无声箭穿云破空而来,刺破浓厚的云层,贯穿了他的右肩。
桑落久急急聚起被疼痛逼得涣散的神智,并迅速折断羽箭、拔·出淬了毒的箭头,诵了几句心诀,方才险险地双脚落地。
待山雾散开些许时,幢幢的黑影,将桑落久沉默地包围在了中心。
……起码十数人,皆是有备而来。
桑落久呼出两口气,吹散一点雾气,吸入一肺水珠。
他笑问:“各位,我还能借个过吗?”
在他问话间,桑落久眼睛迅速转动,在那群来意不明的人影上寻找线索。
然而,黑影们一言不发。
桑落久额角渐渐沁出汗珠,一因疼痛昏眩,二因心力的瞬间透支消耗。
……是谁?是何目的?
“各位不想相让,是不知我是何人?”桑落久继续试探,“吾乃风陵云中君座下之徒,你们动我,便是与风陵结怨,纵我一马,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风陵?”黑纱覆面的为首之人听到这话,终于冷笑一声,粗哑着嗓子,道,“风陵有何了不起?”
话说至此,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