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上的“囍”字倒是越发鲜艳喜庆了。
先太子还在屋里试喜服,笑语晏晏地同前来道喜的人寒暄,转眼就被钉在宫门上。一箭正中眉心,箭镞沾着血浆,整个从后脑勺钻出来。是下了死手!
今上亲自挽的弓。
人咽气前,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曾经北颐朝的天之骄子,被遗忘在西苑三年的废太子,就这样,以一种残忍而狠辣的方式,强势回到众人视野中。
便是如今,血洗的阴影仍旧同外间的风雪一般,寒津津地盘旋在每个人心头。大家伙出门,都不敢抬眼四望。这事还没结束,大家心里门儿清,尤其对于眼前这人。
她完了。
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饶过她的。
不过……
想保命也不是不行。
姚新眯缝起眼,笑容里多了点淫邪的味道,放下茶盏上前打了个千儿,“深夜扰姑娘清梦,咱家罪该万死。可让姑娘挪去掖庭,是陛下的口谕,咱家也没办法,还望姑娘多多体谅。”
说着,他直起身打量一圈,八字眉耷拉下来,“就可惜姑娘了,年纪轻轻,竟要去掖庭里头吃苦,咱家心里怪不落忍的。要知道,这进了掖庭可就……”
姚新笑了笑,没把话说透,让她自己掂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苍蝇似的搓搓手,伸过去,“不若,咱家给姑娘指条明路?”
这明路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内侍在朝堂和后宫都活动得开,做点手脚,狸猫换太子,有的是办法混过去。先帝就有不少未承幸的妃子,为了不殉葬,委身给他们做对食。虽说没有夫妻的实质,但跟了就是一辈子。
姚新自己在外头也置了一院子的姑娘,燕瘦环肥,应有尽有,都快赶上后宫三千佳丽。每月还不断有新人往宅子里送,每日同样也有马车偷偷往乱葬岗跑……
但凡有点骨气,谁愿意配给阉人?
可形势比人强,她这么个敏感的身份,旁人躲都躲不及,他肯要,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该感激涕零,三跪九叩谢恩才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落枝头的雪。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姚新捂着发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望向姜央,双眼瞪如铜铃。
姜央也在看他。
与细柔的声线不同,弱不禁风的外表底下,是一双冷静的眼。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看人时,宛如沁冷的月光徐徐流淌。明明是仰视,却无端叫人生出一种被居高临下睥睨之感。
姚新笔挺的背脊,生生矮下去一截,大冷天竟淌了一脑门子汗。
“你、你你……”他抖着指头,不错珠地瞧,跟不认识了一样,好半晌才终于缓过神,黑着脸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
岂料话未说完,面前那双桃花瓣似的眼梢就先轻俏地挑了起来。眸光如春水,含着笑,一点不惧他的威胁,只睨着他悠悠道:“姚二狗。”
仅是三个字,就彻底把姚新脸上的表情给钉死了。
姚二狗,是他的本名。
还是他投靠东宫之后,先太子给他改了现在的名儿。
这丫头是在提醒他,他,也是东宫留下的余孽,把柄可全在她手上!
烛火忽地爆了下灯花,细微的一声,于寂静中迸出微妙的火星。
姚新脸上血色尽褪,刚才的不屑一顾全成了现在的巴掌,“啪啪”打得他鼻青脸肿,灯影里瞧着像雷公。火气上来了,他抬手就要往姜央脸上招呼。
宫里的内侍练的就是这个,往往一巴掌的威力能抵别人五连掌。手掌呼啸带风,雁足灯上的火苗都猛烈晃了一晃。
众人纷纷偏头闭上眼。
云岫吓白了脸,冲上去要救人。
姜央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避不让,甚至迎着他举起的手,高高仰起脖子。
天鹅颈纤长,光影错乱间划出优雅流畅的线条。唇角一勾,恰似三月桃花随水流,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催开一丝轻快的涟漪。
那巴掌,到底是在她脸颊前一寸处,万分不甘地收住了。
五指绷得太紧,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宛如皮下游走的毒蛇。
万籁俱寂,玉漏上的水滴都似凝住一般。只余清风涌动纱幔,檐下灯笼的铁钩子在里头“吱扭”轻响,每一声都似刮在心尖上。
“你不敢。”
姚新轻笑,从容地把手收到背后,垂着眼皮乜视,似已看穿她在虚张声势。手抓着衣袖蹭了又蹭,满手的汗怎么也擦不尽。
姜央不答,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帕子,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擦拭自己手指。
是在嫌弃刚刚打他,脏了自己的手。
眸子里酿着馨馨的笑,灯火一照,千斛明珠不觉莹,底下却暗藏荆棘。
姚新的脸彻底沉了下去,滴水似的。
好,很好。
时间可真是个好东西,没牙的猫,而今也长成了老虎,一口咬定他脖子,就算自己快咽气,也要连皮撕下他一块肉。
拳头在袖笼里捏起,骨节跟骨节咬得山响,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末了,他也只是抽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天,咱家至多再宽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