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她仍当他只是自己的弟弟,需要自己处处为他打点、为他考虑,甚至为他的将来铺路。
却从未真正认识到,“长大”二字于他而言,不仅仅是这些为人处事上的细微变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也在为自己打算。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可真要她就这么放手,看着他去闯,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万一磕得头破血流怎么办?
“这事你先别急着拒绝,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你想考科举,或是从军,去登州也可以,没必要非得留在帝京。”
“姐姐!”
“好了!”
姜云琅还在坚持,姜央亦不肯松口,两人就这般隔着桌子,乌鸡眼似的互相干瞪。
云岫在旁想插话,动了动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余片片落英从颊边擦过,风一吹,辗转出去几丈远。有几片飞进墙下墙底沟渠里,随无声的水流缓慢飘走。
如此僵持许久,到底是姜云琅先岔开话题:“姐姐这次回来,是打算永远留下来,还是小住几日就走?”吮唇琢磨了会儿,打量她脸色,小心问,“姐姐当真和陛下在一起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叫姜央好一阵愣神,撇开脸,抬手绕着耳边的发,“你、你怎的突然问这个?”
姜云琅在这事上也是个青果儿,问完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讪讪地笑,“我……我就随便问问。”却是止不住好奇,圆着眼睛凑上去,“那陛下待姐姐好吗?”
这模样,一看就是想听八卦的。
“去去去!”姜央剜他一眼,见他笑得暧昧,又戳了他一记额角,“我乏了,你们继续吃吧!”
说完便起身逃回屋子。
关上门,世界安静下来,可心还在腔子里闹腾。推开支摘窗往外瞧,姜家的宅子离皇城不远,踮脚能依稀望见树影遮罩下的明黄琉璃瓦。
那日养心殿请求出宫的一幕重又浮现脑海,姜央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疲惫,转身去到美人榻上躺下,揉着额角闭上眼。
瞧他当时那样,明显是生气了。早间她出宫,他都没来相送,这次料理完手头的事回去,只怕又要有一段时日的冷战。
明明自己是不愿给他添麻烦,才想着一个人回来解决的,怎的就闹成了这样?
姜央轻叹,指尖在额角加了几分力道。
檐头铁马叮咚,声音绵长悠远,催得人心生困倦,她撑了撑眼皮,到底是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此时,养心殿体顺堂,同样有人透过窗子在向南眺望。
俊脸阴沉似水滴,背挺得笔直,一双手负在身后,因袖口阔大,只露出一点圆润饱满的指尖,手里攥着一支金丝楼阁的步摇,在日头里头忽闪。
是那日,姜央换下来的。
春日惠风送来阵阵暖意,吹得千树万树桃李吐芳,柿蒂云龙纹的膝襕在风中猎猎,却依稀还裹着数九寒天的冷意。
董福祥禁不住牙齿打战,越发矮下脖,抬眸偷睇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都在这儿待一整天了,再这么干站下去,怕是要成望妻石了!
转了转眼,他抱着拂尘上前揖了揖:“陛下放心,姜姑娘行事一向稳重,况且如今大家也都知道,她背后有您撑腰,料着姜家那伙人也不敢把她怎样。若陛下实在放心不下,明日镇国公府寿宴,奴才暗中替陛下走一趟,敲打敲打他们?”
帝王一言一行都牵连盛广,况且还是如今这么个多事之秋,倘若就这么贸贸然去到一个臣子家中,且还正值人家办寿宴,外头不知要怎么议论呢。
他这主意可谓周全,既能帮陛下照看姜姑娘,又不至于太过招摇。
可面前人听完,却只是寒着嗓音,冷哼道:“朕为何要放心不下她?她不是挺能的吗,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
董福祥一噎,觑眼他手上的金步摇,指头都掐出红痕了,还说没事呢?
心里这么想,可他嘴上还是恭顺地回:“陛下所言极是,是奴才妄言了。”
抬头瞧眼天色,日头已将西边的朱墙映染,该传晚膳了,他躬身却行几步,正要退出门,却听窗下又来一道声音,吞吞吐吐地问:“明日镇国公府上的寿宴……几时开始?”